这几年,为长安大戏院举办一年一度的“重阳节演唱会”,我奉命在邀请小王桂卿、筱高雪樵和小麟童之后,又多次前往杭州拜访南派须生赵麟童先生,与他洽商参加重阳节演唱戏目的种种事宜。最后一次在长安大戏院后台,我曾问他:“据说郭德纲先生跟您学戏,我怎么从未听您谈起,也没有在您那里见过此人?”赵先生说,这个郭德纲先生可称是一代奇才,记忆惊人,所学剧目几乎都是‘一遍过’,他又那么忙,所以从不会在我那里多呆。

对于赵先生的说法,我并不觉得离奇,因为就在长安大戏院,我曾看过郭德纲与王冠丽、赵丹红合演的评剧《打狗劝夫》,郭德纲那几大段数板,足有五、六十句以上,他一气呵成,而且速度极快,吐字清晰,就是天天演出此剧也很难做到如此流畅、扎实,实际上他只是偶然为之。而我更敬佩的是在“埋狗”时的戏,每一个细节,每一个动作他都做到一丝不苟,每一铲“土”都是“满满”的,如此演法,如此做工,如此投入,我已多年不见,也给我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更让我钦佩的是最后谢幕,他站在下场门最边上的配角位置,规规矩矩地向观众鞠躬谢幕,没有丝毫喧宾夺主的意思,所以他在我心目中始终是非常规矩,非常专业的评剧演员,其实,大部分观众都是冲他来的。

前不久又看他与陶阳合演的《失印救火》,尤其让我吃惊,因为经过变声期的陶阳竟然看着很自然,很规矩,爷俩演出了“一棵菜”,这背后的艰辛恐怕只有郭先生自己知道了,因为少年成才者或“科里红”在变声后是很难恢复灵气的,甚至大多一蹶不振,而陶阳能恢复得如此自然、光彩,郭德纲在这背后下的功夫应该是超乎寻常的。

不过我今天要说的主题还不是这些。而是最近听到他的徒弟演唱的《乾坤带》,实在让我感慨万端。因为我曾多次听新凤霞老师说过,她下功夫最大,也是她最满意的一出戏就是这出《乾坤带》,她说她这出戏比《花为媒》还讨俏,还讲究,将来谁唱这出,观众准欢迎。我想她的弟子很多,这个愿望是不难实现的,但是几十年来却没有再听到有人唱起《乾坤带》。有一度我就住在洋桥附近的中国评剧院一侧,结果,这个剧院整年的晚上都是漆黑一片,连个灯亮都没有,与我五、六十年代在鲜鱼口的大众剧场门口等评剧院的退票时那水泄不通的热闹情景真是一天一地。多年来,不要说《乾坤带》,就是一出什么像样的评戏再也没有看过。那么为什么“德云社”能够把这出《乾坤带》唱得如此家喻户晓,轰轰烈烈的呢?而且影响到如此众多的现代青年呢?首先我认为德云社是懂得评剧谁优,谁劣,是很内行的,更懂得《乾坤带》的艺术价值,尤其与观众的心是相通的,知道什么戏是观众所向往的。

然而,我们的许多剧院领导只知道什么戏能够得到领导重视,什么戏可以获得大奖,什么戏能赢得突出政绩。可以使领导们禄位高升而不会想观众所想所需。所以过去我们是唱戏赚钱吃饭,现在是领导花大钱,甘心赔钱唱戏,为的是得大奖,政绩突出,禄位高升,以致他们所想与观众所需完全是南辕北辙。

然而,就在最近,我对评剧,或者说对整个戏曲已然彻底失去信心的时候,我突然发现到处“许娘娘……”,到处“并非是儿臣以小犯上……”到处是“留下秦英保大唐……”这出《乾坤带》一时间家喻户晓,脍炙人口,陡然间成为最热门的评剧之一,甚至成为现代青年男女最时髦的流行歌曲。那么是谁把这出新凤霞的独门好戏一下子普及开来的呢?

原来就是郭德纲先生的“德云社”,而且已经在几千人的大剧场的青年观众中得到最广泛,最深入地普及。不但一唱百和,还都洋溢着青春的朝气。

我突然想起,当年在新凤霞老师的追悼会上,突然冲进来两队女中学生,她们从未见过新凤霞老师,但是她们天天都要唱刘巧儿,所以要向真正的刘巧儿告别,他们一进灵堂竟然都哭的泪眼模糊……我当时就在想,这位新凤霞老师给中国评剧院奠定了多么雄厚的艺术基金啊!遗憾地是我们的中国评剧院根本不识货,早就把新凤霞给抛弃得远远的了,庆幸的是德云社给新凤霞恢复了名誉,甚至起死回生……

事实说明,戏曲艺术的优劣,老百姓心知肚明,只要你一心为了观众,好的必然喜欢,永远受人欢迎。关键是名利、仕途模糊了我们某些戏曲领导者的眼睛,他们已经看不到大家心目中的好戏了,不可能知道观众想看什么戏了,只知道什么戏能获得大奖,能让我们的领导升官了。所以只有郭德纲还能想到《乾坤带》和许娘娘了,甚至还能想到京剧还有一个南派艺术,正处于边缘地带,急需抢救,他总是能够与观众对上心气,并赢得观众。

点赞(0)

评论列表 共有 0 条评论

暂无评论
立即
投稿
发表
评论
返回
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