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盛麟同志跟我是“富连成”同科师兄弟,我原来叫袁盛钟。后来因“世”字辈学生不够,我就被借过来,才改现名。
我们俩当初常在一块儿练功、演戏。盛麟同志在学艺方面最大好处是用“心”来学。他在科班时练功并不比别人勤,但由于他用“心”,不是一味傻练,所以功夫练得磁实,练得快。这样,也就锻炼了他的领悟力。更兼他好学,有些东西,一看就会。记得当年杨小楼老先生与郝寿臣老师合作演出的时候,我每次都在戏院遇见他;有时他嫌在台下看不清楚,就站在场面旁,聚精会神地瞧着杨老的脚底下。
现在我想就他的《挑滑车》谈点看法。 对靠把武生说,靠功是很重要的一种表演技巧。而靠功中十分重要的就是靠旗功。盛麟的靠旗功是深厚卓绝的。在他身上,靠旗不仅不成为累赘,反而成为表现角色情绪的有力手段。例如《挑滑车》一场,盛麟有个动作:跨右腿,在[丝边]中急拧身,靠旗在身子拧转时,“唰”的一声旋成一个圆圈,干净、漂亮,把高宠急欲战胜滑车的决心,在这强烈的动作中给有声有色地表现出来了,既真,又美。看来他对用靠旗来表现人物的感情有很鲜明的自我意识,能抓准“俏头”,因此,动作和感情结合得十分完美。
盛麟的靠旗功好,首先是由于他的腰功好。腰里有劲儿,才能对靠旗操纵自如。例如高宠唱[石榴花]边唱边舞,连续三次俯身低头以手击脚尖,盛麟演来,全仗腰部用劲,所以靠旗上的飘带仍能依附在靠旗杆边,并不随着身体的三次急促低俯而飞向头部前面去;反之,假如腰部没有功夫,上身必然晃动,那么“三腿”后,飘带就会缠绕在盔头的绒球或者靠旗杆上,损害高宠的形象;事后还要去扯理飘带,更会影响整个表演。
盛麟的靠旗表演还能严丝合缝地与锣鼓相结合,以靠旗“找”锣经,与场面取得密切的交流。例如"走边"后,在临下场的[四击头]中,他以左右两边靠旗的起伏来叫锣鼓,好像昆虫的一对触角似的,此起彼伏,节奏鲜明、准确,形象优美、生动。
唱念上他善于运用虎音。虎音是一种近似花脸嗓音的音,在武生行里,用在一些大将身上,能充分表现人物的忠勇、激昂之情,是一种非常难得的嗓音。据说,当年俞(菊笙)派武生一般都善用虎音;到了杨小楼先生,进而把虎音与立音并用,把虎音的运用,推到了新的艺术高度。如杨老先生在《霸王别姬》中念“定场诗”末句“汉占东来孤霸西”,就是虎音与立音并用,表现了项羽与汉争雄的刚勇与孤傲之情。杨老先生也把虎音用在反面人物身上。如在《拿高登》中念“定场诗”末句“最爱烟花女娇娘”,虎音的运用,更强烈地表现了恶棍高登玩弄妇女的残酷和好色的心理。
盛麟的嗓音从小就很宽亮,也能把虎音与立音并用。近年来,他的立音比前逊色,但虎音却比前更好了。他在《闹帐》时念:“……为武将者,临阵杀敌,生而何欢,死而何惧!”《挑车》时念:“待我赶上前去,杀他个干干净净,有道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其中“死而”“焉得”都用的是虎音,声容裂帛碎金,把高宠一往直前、视死如归的气概,表现得淋漓尽致。近年来青年武生很少学习使用虎音,我觉得是怪可惜的。
此外,盛麟的把子功干净、利落、恰倒好处,不给人卖弄技术的感觉;穿二寸五的厚底儿,开打起来脚底下仍旧十分清楚,没有废步,不挂“另碎”;“劈叉”时“压叉”,数起数伏,犹游刃有余,不见衰竭,可见腿功、腰功的坚实……就不一一细说了。
有人认为盛麟的表演特点是“稳、准、帅”,意思大概是指“狠”得还不够;如果说这是文艺界和广大观众对盛麟同志作更高的期望,才提出这样意见的话,那我同意这个说法,并给盛麟同志,建议作个参考。
(原载 1962年第4期《戏剧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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