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优雅的梅先生

二十几天前，惊闻梅先生重病住院的消息，到昨日得知先生辞世噩耗，虽然心里已经有所准备，但依然不愿相信。因为这么多年采访接触梅先生，他的形象永远是那样健康、优雅，而且遇到疾病和灾难，都能令人惊叹的化险为夷。所以，这次也一直盼望着能有奇迹出现。

记得曾经听说他老人家患了前列腺癌，但是居然凭着自己的乐观精神和积极配合治疗，战胜了病魔。我问梅先生：“您是怎么做到的？”他笑道：“我每天都听着相声入睡，人开开心心的，别把生病太当回事儿，病也就好了。”问他养生之道，他说：“多吃苹果，多睡觉，少生气。”他的胃口一向很好，曾经目睹年已八旬的他，吃掉一整块牛排，而且据说一天能吃好几个苹果。

还有一次堪称死里逃生的经历，是2012年，梅先生赴香港参加“世界和平祈祷大会”，入住香港某五星级酒店。结果半夜酒店38楼顶层天台的广告显示屏突然短路失火，着火以后坍塌下来落到3楼并烧着杂物，火舌继续蔓延至多个楼层。当时梅先生和梅夫人住在30层，梅先生的助理和秘书叶金援老师住在27层。叶金援当时想冲上去，但已经戒严了，只能到楼下等候。就在他焦急万分中，看到梅先生竟然非常从容的从30层楼上一直走消防楼梯下来了，而且穿戴整齐，举止优雅。叶金援老师问他：“您怎么那么沉得住气啊！”梅先生说：“这个楼梯很陡，我从30层上慢慢下来，要注意安全，不能给别人再添别的麻烦。”

就是这样，梅先生的大家风范不仅体现在舞台上，而且在生活中，也总是令人赞叹佩服，难怪众人仰慕，称其“大师”。但他却坚决拒绝此称号。2010年，我在参加一次梅先生的收徒仪式时，亲耳听他说道：“有些年轻人称我为大师，我说‘胡说！我不是大师，我是干活的！’真正的大师是我父亲，是四大名旦、四大须生，是杨小楼这样的前辈艺术家。而我不是，我就是一名演员。我希望我们的民族能够真正认清什么是大师的标准。各行各业都是如此。”这不仅是梅先生的自谦，也是他对整个社会风气盲目追捧“大师”的一种批评。

作为一位德高望重的大艺术家，梅葆玖先生平时为人却极平易近人，温和低调，让那些“耍大牌”的明星相形见绌。这些年采访，见他参加各种活动，从未拒绝过别人签名、合影的要求。他自己还会随身带着一些签名照片，送给别人，一方面是为了满足大家的需要，更重要的是借此传播和弘扬梅派艺术。有的时候见他被太多人围住，签字、照相许久，不免也会担心他太过劳累。但他却没有任何不耐烦和抱怨，还说：“大家能够见一次面，能够有这样的愿望，我不能扫大家的兴，不能让大家失望，我累点就累点。”

每次采访和接触梅先生都会有所触动和收获。记得一次和他一起参加一个在北京郊区的京剧界活动，活动结束后，叶金援老师让我搭送梅先生的车一起回城，我觉得特别幸运，一路上和梅先生聊他喜欢的汽车、音响，感觉老先生真是名副其实的“潮人”。行至收费站，不料我们经过的收费口机器出了故障，我赶紧下车，到旁边的收费口交了十元过路费。没想到，上车后，梅先生立刻拿出钱来要还给我，我一个劲儿说不用，“这是我的荣幸”，但梅先生坚持让我把钱收下，并说道：“从小家里就教育我，绝不能占别人半分便宜。”开车的叶金援先生也说：“梅先生就是这样，我们俩在一起这么多年了，有的时候我付一点停车钱，但是梅老师觉得我是陪他出来参加工作，所以不管多少，他都一定要拿出来给我，或者放在我的车里。”

梅先生从小就酷爱机械，钻研音响，喜欢汽车，会开飞机，但在日常生活中，他却经常骑着自行车出行，穿行在他居住的北京胡同里，还曾经被人拍下来发到网上。叶金援老师担心他的安全，劝他别老骑车。但梅先生说：“骑车一是锻炼身体，二是很方便，国家也提倡绿色出行。”大家都说现在交通比较混乱，有些人安全意识不强，梅先生说：“我会小心的，我会小心的。”

梅先生不愿麻烦别人，但却非常关心别人，家里家外，谁有困难，他都愿意去帮助。梅先生住的东四干面胡同里，有一个公共厕所，打扫和管理这个厕所的工作人员也住在这里，这个人不幸得了脑血栓，半身不遂，行动不便，因为上面要派新的人来打扫公厕，也要住在这里，所以他不得不搬出去。梅先生听说之后，就说：“这样不好，对待人不够公平。他没生病的时候，为了这个厕所的保洁工作很尽心，现在生病了，不能在这个时候把他赶走。”梅先生不仅亲自拿了几千元给这个人送去，让他能够先有地方住，还表示要帮他向上面反映情况。

梅先生的爱心还表现在他非常喜欢小动物。梅先生家里养了很多猫，他每次回家，这些猫见到他，都会凑过来跟他要吃的，叶金援老师说：“这些并不是什么名贵的猫，有些还是收留的流浪猫。最多的时候，家里有三十多只猫，我们觉得都养在家里太多了，就把一些寄养在郊区的一个动物养殖基地。梅老师还非常惦记它们，时不时会给这些猫送去猫粮、罐头等吃的用的，还给管理人员送去津贴。”

如今，梅先生家里还有十来只猫，有的年岁很大了，已经十多岁了。它们应该跟我们一样，都非常非常想念梅先生吧。（记者 王润）

（摘自 《北京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