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第七届中国艺术节透视地方小剧种现状

张乐张奇志

由于受众和传播范围有限,许多带有鲜明地方特色的小剧种正在迅速消亡。七艺节上展现的一线蓬勃生机,能否证明改革求变是挽救传统戏剧的良药?
仅有改革者的努力还不够。政府不能将其完全推向市场,而要力避它们走入博物馆的命运;学校也应加强对学生传统文化和古典美学的教育、熏陶和培养,让年轻人重新认识民族的美。

浙江“前良目连”灭绝了,温州瓯剧消失了,而江西平均每年也有超过20种地方戏成为绝响

记者曾于几年前亲眼见证浙江绍兴一种名叫“前良目连”的地方戏的灭亡。存在于绍兴新昌、诸暨一带民间的“目连戏”俗称“鬼戏”。其中,最有名的角色“女吊”,曾多次出现在鲁迅先生的作品中。当记者寻至前良村时,这个鲁迅先生幼年时常看的戏,只剩下不到10个传人,个个都是垂暮老者。
当地人告诉记者,这种戏曲调怪异唱腔独特,除了师傅口口相传,旁人无法看懂学会。随着时代变迁,这种除灾驱鬼的戏没了市场,年轻人不愿再学。老人们在记者召集下好不容易凑在一起演了一场。可是,不久以后中央电视台记者闻讯赶来时,其中两位已经辞世,这个缺了角色的戏因无人可以顶替而从此成为绝响。
浙江温州的瓯剧,也在不久前因后继无人而灭亡。由于受众和传播范围有限,许多带有鲜明地方特色的小剧种正在迅速消亡。据称,仅江西一地,平均每年就有超过20种地方戏因来不及挽救而灭绝。
尽管也不乏京剧、越剧、黄梅戏等由地方走向全国的范例,但对于大多数地方剧种来说,目前需要迫切解决的,依然是生存问题。

刘欢观点鲜明:传统戏剧别和通俗文化较劲

从全球范围看,传统戏剧的衰落似乎是一个必然趋势。在文化多元、传播途径多元和通俗文化大行其道的今天,传统戏剧在与流行元素的较量中处在绝对的劣势地位。戏剧界著名的“鬼才”、中国戏剧家协会副主席魏明伦坦言:我国文艺界“冷热不均”,戏剧等舞台艺术比较“寂寞”,而“张艺谋电影”等因为符合读图时代和商品时代的需求,成了“宠儿”。
专程从美国赶回参加七艺节的女歌唱家黄英感叹,这样的难题并非中国独有。歌剧在西方也日趋冷落。“演出结束从身后望去,我的观众们大多是谢了顶的中老年人。许多背影似曾相识,来看戏的总是那些人。”
《我心飞翔》是七艺节上惟一一台参评歌剧。著名歌剧演员戴玉强毫不掩饰自己的落寞。他认为:在以“短、平、快”为特点的当代“快餐文化”背景下,各类传统文化都难逃寂寞的命运。
参加七艺节的著名歌唱演员刘欢更是观点鲜明:传统戏曲别和通俗音乐“较劲”。
他说,即使在古典艺术根基深厚的西方国家,通俗文化也最受瞩目。和100年前的观众相比,现代观众的审美习惯已经起了变化,传统戏曲要赢得观众,必须改良。但是,即使将其表现内容改成现实生活,也难以改变传统戏曲受冷落的现状,因为其形式、节奏和传输过程与当代风尚差别甚大。

逆流而上的少数派:《典妻》救活了甬剧,《人影》唱响了唐剧

尽管只是少数,但不可否认的是,在本届艺术节上,依然有一些剧种逆传统戏剧不景气的潮流而上,展现出让人欣喜的蓬勃生机。参评艺术节的20多个剧种中,就有花鼓戏、甬剧、绍剧、唐剧、莆仙戏、藏剧、山东梆子等不少地方小剧种,其中一些演出令人耳目一新。
用地道的宁波方言演唱的甬剧曾一度风靡浙东和上海,但自上世纪末起影响力日衰。2001年,宁波甬剧团“背水一战”,将柔石的小说《为奴隶的母亲》改编为甬剧《典妻》,大获成功。自2002年6月公演以来,《典妻》累计演出71场,观众达7万人次,获得了第八届中国戏剧节曹禺戏剧奖、2004年中国戏曲学会奖等多项大奖,并成功跻身七艺节参评剧目。就像当年一出《十五贯》救活了昆曲一样,这一有近200年历史的地方剧种借着《典妻》,在新世纪之初重现生机。
河北省唐山市的地方戏唐剧《人影》9月16日在宁波上演。台上演员脖儿一伸,手儿一摆,脚儿一勾,滑稽的皮影动作着实让观众过了把瘾。《人影》所表现的民间艺术魅力,就像舞台上悬挂着的两幅剪影,朴素而迷人。
“京剧是爹,皮影是妈。”《人影》导演郭学文这样介绍唐剧。20世纪60年代初才诞生的唐剧又名影调剧,是我国戏曲中最年轻的剧种之一。它广泛吸收了被大多数观众所熟悉的京剧、评剧、河北梆子等的表演形式,对其母体皮影戏的唱腔音乐进行了改革创新,强化了表现喜悦、悲伤、委婉、高亢等情绪的五大腔调,并采用了与京剧基本相同的伴奏乐器。40多年来,唐剧积累了60多个剧目,一些剧目还荣获了中宣部“五个一工程奖”和文化部“文华奖”,影响远远超越了地域界限。

传承中创新,痛并快乐着———白先勇的目标,三五年内让《牡丹亭》进入百所大学

有“百戏之祖”之称的昆曲,因为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授予首个“人类口头和非物质文化遗产”,成了世界关注的焦点。许多人开始热心于昆曲的传承和推广,台湾著名作家白先勇就是其中之一。
从去年4月开始,白先勇以其文化名人的号召力,集合大陆城市和港台地区既有国际观又有深厚国学修养的优秀艺术家,并亲自担任总策划和总制作,共同打造了青春版昆剧《牡丹亭》。在剧中,白先勇不仅原汁原味地再现了昆曲的雅致和神韵,还根据观众需求,进行了一系列的大胆改革。如启用了两名不满30岁的演员以展示青春之美;一改昆曲原有的一桌一凳的清冷,精心设计了诸多舞台背景;在保留原来的眉目传情神韵的同时,增加了水袖勾搭等动作以增加观赏性;连服装修饰也作了许多重大修改。
今年4月起,《牡丹亭》陆续在台北、香港和苏州演出,所到之处,场场爆满。杭州此行,这出27折的全本戏在两天内分上中下三场演出,开演之前,所有票子销售告罄。此后,《牡丹亭》还到浙江大学演出,反响强烈。
白先勇期望他的努力能够赢得年轻观众的心,确定的目标是:今明两年内,让昆剧《牡丹亭》进入国内10大名校,三五年内进入100所大学。
9月22日、23日晚上演的《藏书之家》,是越剧名家茅威涛的又一探索之作。该剧跳出越剧“才子佳人”的传统题材和价值取向的框框,首次涉足较大的文化话题,讲述了在明末清初的乱世中,宁波天一阁的“专业”藏书人范容甘于寂寞、矢志坚守的故事。
“越剧百年是一根长长的链,我希望自己和所处的时代能够成为其中的一环,承接上一环,并把它顺利地交到下一环手中。”这位“中国第一女小生”说。
在茅威涛看来,越剧要适应现代生活,惟一的出路是“变”。于是,就有了用现代叙事结构和心理刻画手段讲述荆轲刺秦王故事的《寒情》、描写孔乙己落魄命运的《孔乙己》和《藏书之家》等戏。探索为茅威涛带来了如潮的好评,也被一些坚守传统者看作是越剧艺术的一次“历险”。改革的成功与否,最终还必须由市场、观众、时间来检验。
当然,仅有改革者的努力是不够的。许多文化界人士认为,政府应大力扶持这些“国粹艺术”,而不能将其完全推向市场;社会各界应大力挽救和弘扬传统戏剧,避免它们走入博物馆的命运;学校应加强对学生传统文化和古典美学的教育、熏陶和培养,让年轻人重新认识民族的美。

(摘自《华东新闻》 2004年09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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