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王别姬》影评

假设程蝶衣是女性会怎样？ 当然会有些不同，但依旧是一个悲剧。

他的生命中只有一样东西，那便是"戏"；他只爱着一个人， 因为这个人是唯一真正关心他的人，更重要的是，因为这个人是 现实中的"戏"的化身。归根结底，还是"戏"。

不管他自己性别如何，"戏"与"现实"的矛盾永远是无法调和的，所以，他的存在永远是一个悲剧。 和"戏"与"现实"的矛盾相呼应，"爱"与"性别"的矛 盾是剧中另一主要、稍稍次要的矛盾。

如果程是女性，这个矛盾便不存在；他可以光明正大顺理成章地和段小楼在一起，他们可以做夫妻。真正的夫妻。但还是一个悲剧。段小楼是现实的，以生存为第一要务的。

他同样会和程蝶衣划清界限，像和菊仙划清界限一样。 所以，归根结底，"戏"和"现实"的矛盾永远无法调和， 程蝶衣永远无法得到段小楼。如果没有张国荣的表演，程蝶衣这个人物还只能说是 "可敬"。而他的"美"，无与伦比风华绝代的"美"， 是张国荣赋予的。 我无论如何想象不到，张国荣扮上戏妆后会是如此漂 亮如此漂亮如此漂亮（舌头开始打结）……眉、眼、鼻、 唇、颊……无一不美，纤秾合度、端丽无方。张国容懂得如何去维护这种美。他扮上妆后从未有过夸张的面部表情， 不是默默地凝视，便是淡淡地微笑。这便是所谓"古典美"。 扮上戏妆的张国荣就是"古典美"的化身。

程蝶衣什么时候最美？还不是他扮上妆在台上，而是他扮上妆在台下。

台上的程蝶衣当然也美不胜收，但从戏曲表演的角度， 总还是挑得出一点点毛病，不能算是"化境"。但扮上了妆的程蝶衣在生活中含情脉脉地看着段小楼时，我惊艳得 心跳都要停止。他与段唱红后在后台玩闹的如花笑靥，真是少年夫妻，春风骀荡……令人无限神往；段说自己要去 喝花酒，问道他去不去时，他欲言又止的表情，只在于嘴 角轻轻地一牵动，便已鲜明；在小四挤掉他的戏后为霸王亲手戴上盔头时，冷冷的看着霸王，那么冷的眼神--但 在那一瞥之间，你仍然可以感觉到他心底对霸王的万般柔情。

甚至在一群被批斗的牛鬼蛇神中，他也还是那样美， 一贯的超凡脱俗的美。当段小楼开始揭发他是汉奸，他吃 惊地扭头去看段，当段说到"你给袁世卿当……你有没有？！" 时，他的分寸感把握得极好的那么幽怨复杂的眼神…… 可以叫人心碎。

那天和范秀轩主谈天，说到这几天正没日没夜地琢磨 《霸王别姬》的事。他说："哈哈，别太入戏了。我想起 电影《霸王别姬》了。千万不要像程蝶衣……"我觉得很 好奇，便下决心找这部片子来看看。

熬了一通宵，到凌晨六点才把电影下下来，看完了一 遍；觉得百感交集都梗在心里，对程蝶衣无比的敬佩和深 深的同情以及对他的美的痴迷令我在看电影的时候时时有 喘不过气来的心如刀绞的感觉。

下午起床后又把这部电影从头至尾看了一遍。这一次 看的时候，我终于失声痛哭。宿舍里没有别人，我用毛巾 捂着泪流满面的脸，放任自己哭出声来…… 美是这样被蹂躏、被欺凌、被毁灭的。但愈是被蹂躏、 被欺凌，就愈是美，在被毁灭的一霎那，焕发出风华绝代 的非尘世所有的光芒…… 我无法自抑失声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