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越剧界朋友交谈的过程中,时常听到这样一种观点:越剧观众只认老戏,不认新戏。因此,越剧院团大多只愿意演传统剧目,而不愿意排演新戏。
然而,在杭州红星剧院“越剧大舞台”看了一台“名家精曲演唱会”后,笔者却对以上说法有了不同的看法。
这台由上海越剧院17位名演员联袂出演的20段精曲,全部选自上海越剧院上世纪80年代以来新编的剧目,约有三分之一是本世纪排演的新戏。
如果说红星剧院近千个座位全部满座是因为杭州的都市快报等媒体事先宣传的结果,但150分钟的演出过程却能证实观众对新戏的接受程度。17位演员的20段演唱,无一例外地赢得了观众热烈的掌声,其中,至少有10段演唱的掌声可以用“雷鸣般”形容,赵志刚、钱惠丽、单仰萍、王志萍、金静的演唱赢得的掌声尤其热烈,方亚芬的一段《玉卿嫂》102句唱词,赢得的掌声不下10次。
一位女大学生在观看王志萍演唱的《蝴蝶梦·萍聚萍散》后感慨地说:想不到越剧那么好看,那么好听。
新戏难选是越剧院团面临的共同话题,不仅越剧,其他剧种也有同样的难题。 2004年中国第七届艺术节之后,笔者写过一篇《叫好不叫座的尴尬》(见东方网2004年10月4日“东方时评”)。七艺节组委会从51台参演剧目中评出了12个文华奖、1个特别奖和38个新剧目奖、180个单项奖,但记者在采访过程中听到最多的一句话却是“艺术节后怎么办”。包括一些荣获文华奖的剧团的掌门正在为剧团和获奖剧目的出路犯愁。
参加七艺节的几乎是清一色的新戏,排演的投入十分可观,大多为数百万元,多的达上千万元,除了舞剧《霸王别姬》外,50台剧目几乎无一例外地由政府投资,主要目标也无一例外冲着文华大奖而来。
如今再回过头去看那些获奖剧目,有多少剧目是在靠票房生存,还在为公众演出,记者不得而知,但结果肯定不会乐观。因为有不少获奖剧目从一开始就没打算靠票房生存,而且有些主要演职员还是临时聘请的。七艺节后,部分获奖剧目道具布景“刀枪入库”,演职人员“马归南山”。
除了奔奖奔节外,笔者在采访中还发现,有不少地方院团对新戏的选择取决于领导意志。一些地方的主要领导往往为了“挖掘”本地历史上的一位名人、官员或者一段历史故事,要求地方院团“把戏排出来”。当然,这类新戏的排演往往能够得到可观的资金支持。但这类新戏除了能得到本地领导嘉许之外,往往难以在更大的区域为公众演出,因为观众对这类新戏不会有太大的兴趣。
不管是奔奖奔节的新戏,还是体现领导意志的新戏,目标观众群都不是“大众”,而是“小众”。面向“小众”的新戏一定得不到观众的喜爱,也一定不会有生命力。据了解,在上海越剧院50年的历史上,原创的新戏有400多台,但真正成为“保留节目”的不过十分之一。大跃进时期、“文革”时期,上海越剧院也出了大量新戏,但因为选择、排演的新戏脱离越剧观众,只是一味地迎合“小众”的口味,这些戏很少有留到现在还在演唱的。
鉴于历史和现实的教训,上海越剧院近20年来强调“观众喜爱为选择新戏的最大取向”,排演了《蝴蝶梦》《舞台姐妹》《梅龙镇》《家》《啼笑因缘》《洪洞奇案》《杨乃武》《玉卿嫂》《状元未了情》《小河弯弯》等一批新戏相继原创并推向越剧舞台。笔者看到的那台演出就集中展示了上海越剧近20年来原创剧目的风采。 上海越剧院院长尤伯鑫说了一句很到位的话:我们现在排演的新戏从来不把评奖当作目标,我们只征求剧场和越剧观众的意见。一台戏是否成功,取决于观众是否愿意买票进场观看,市场法则对越剧演出市场同样适用。尤伯鑫表示,所谓名戏精曲,就是那些观众喜爱的保留剧目。中国戏剧宝库中的名剧目都是几十年叫好又叫座的保留节目,其中大多是前人给我们留下的。我们的任务是为戏剧宝库增添新的保留剧目。演一两场十来场不能算保留剧目,一部分“小众”叫好的戏也不是保留剧目,保留剧目应该是演20年依然受观众欢迎,而且是受大多数观众的欢迎。
当然,越剧新戏的推广需要名角的参与。在“越剧大舞台”上,17名演员全都是观众认可的名角,其中光是梅花奖得主就有5位,白玉兰奖得主有6位,国家文华奖有3位,几乎所有演员都获得过戏剧新人奖一类面向青年演员的奖项。
大凡新戏的推出都有个预热过程。这个过程越短,新戏的推广就越快。而要缩短这个预热过程,选好戏自然是重要因素,但名角出演也十分重要。观众由对名角的认可到对由名角主演的新戏的接受,这个过程不会太长。如果没有名角的担纲,一部新戏要让戏迷接受会有较长的过程。
上海越剧院凭借名角荟萃的优势,在新戏的推出上有先天之足。确定新戏与确定名角往往是同步进行,有时甚至是先定名角,再在编剧过程中为名角量身定做。比如,在《梅龙镇》中由章瑞虹、张永梅担纲,《孟丽君》由章瑞虹、单仰萍担纲,《断指记》钱惠丽、陈颖、黄慧担纲,《蝴蝶梦》由王志萍、郑国凤担纲,《状元未了情》由萧雅担纲,《早春二月》《玉卿嫂》由方亚芬担纲,《沙漠王子》《杨乃武》由赵志刚、孙智君担纲,《家》由赵志刚、单仰萍、孙智君、许杰担纲……
越剧演员的艺术生命很短,只有让他们经常出演大众欢迎的新戏,使这些新戏能够成为保留举目进入中国戏剧的宝库,他们的艺术生命才会无限延长。否则,就是对演员艺术生命的浪费。
叫好与叫座为何总是不能统一,“小众”与大众口味为何老是难以一致?这是因为那些具有评判权的“小众”们的心态还停留在计划经济时代,他们对一台好戏的评判标准往往不会是票房收入的高低,也不会站在观众的立场;他们的标准几十年来没有什么变化,政治的,社会的,舞美的,灯光的,音乐的,项目繁多,逐项打分,总体平衡,然后决定那出戏可以获奖。一些院团摸透了领导或“专家评委”的心态,或者说他们本来就与领导、“专家评委”同属“小众”,因此往往投其所好,顺着领导和“专家评委”的心思去编戏,去排演,甚至在公演前就把领导和“专家评委”请到排练现场“指导”。这种“计划”心态的心心相印,造就的新戏只能是迎合“小众”的戏,而不太有可能受到戏迷大众的欢迎。
目前,在越剧演出市场存在着一种“很不公平”的现象:许多国有戏剧院团拥有众多的名角,还有自己的舞台,却是演一场亏一场。一旦政府给“断了奶”,他们就很难生存。但政府却愿意给这样的院团输血。你没有票房,政府就贴钱给你,你可以发赠票让人来白看戏。杭州的剧场经常出现这样的情景,一边是越剧院团走市场靠票房为戏迷演出,另一边却是拿着政府的补贴发赠票请人来看戏。这样的竞争很不公平,不但对走市场为大众演出的院团和剧场不公平,而且是对戏剧演出市场公平性的一种破坏。这种状况不改变,中国戏剧就难以繁荣。

来源:东方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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