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叫“红楼”的民间剧团的红五月

5月底。萧溪村。酒桌上,两位戏迷向当家小生学唱

今年五月,正值农村里演出的旺季,所有的民营剧团都像吉普赛人一般,在台州、温州、宁波、绍兴各地乡村繁忙穿行。台州红楼小百花越剧团的草根演员们也是一样,在温岭各地的四个村,他们所受到的欢迎,俨然如同明星。

5月上旬。横湖村。放弃麻将,小伙子骑着摩托载着女友来了

剧团的前一站演出是深夜才结束的。凌晨1点40分,戏班子坐车赶到了温岭市城南街道瑶坑村。村老年协会一楼和二楼的活动室,村民们在凳子上已经铺好了木板床。实在太累,演员们倒地就睡,不少人连衣服都没脱。

又是打仗般的一天。当天傍晚,演员们走完了台,抽空吃盒饭时,就有五六个村里人过来占座位了。随后,特意早早吃过晚饭的村民们陆续来到,他们早就从村里悬挂的欢迎横幅知道有戏班子来唱戏了。

晚上6点刚过,长凳上已经坐满了人,站着的人慢慢地开始超过坐着的人,一些村民还搬来了自家的小凳子。这时,村里的高音喇叭开始响了,唱着坐着的人边唠家常边耐心地等着。一对邻村的情侣骑着摩托车来到现场,看到没法找到空座,索性把摩托车开到边上,小两口坐在车上,相拥着等待大戏开场。小伙子说:“平时这个时候都在搓麻将,今天有戏看,就不搓了。”原来,他们把这当成一个巨大的社交派对。

5月下旬。瑶坑村。越剧《红楼梦》的精彩留住了后生

瑶坑村,海边的一座小山的半山腰上,寺庙的空地上用木板搭起了14米宽、10米深的舞台,台下是几十排的长凳,“看上去挺气派的。”村民们都这样说。

当主持人报幕说:“下面即将为大家带来的,是大型越剧《红楼梦》……”有几个年轻人流露出失望的表情:“不是武打戏啊!”他们离开了现场。不过,多数意犹未尽的年轻人选择和他们的父母辈一起看下去。

这出戏刚开场不久,因为节奏缓慢,两个小青年感觉不爽,便开始起哄,喊道:“换掉!换掉!”冲着“红楼”牌子来的老年戏迷当然不干了,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斥责道:“喊什么?不要看就走!”小年轻闭了嘴,却还留在原地。

慢慢地,戏渐入佳境。向城里剧院看齐的灯光、道具,加上国家二级演员、徐派小生张文珍和王派小旦周惜春的精彩领衔主演,让观众们也进入了状态。当演到黛玉听到门外结婚喜庆之声,推开窗户的一瞬间,一束红色电脑灯光打到外面,漂亮的舞台效果引发了一片惊叹声。前面起哄的两个后生,也看得目不转睛,接手机来电都显得不耐烦:“我在看戏,等会再说……等会再说!”

因为在瑶坑村加演了两天,一共九天,萧溪村这个近半年都没看过戏的乡村,显得迫不及待。瑶坑村最后一出戏《皇帝与村姑》还没落幕,萧溪村派来接剧团的两辆三吨加长货车就已经等在外面了。

在萧溪村的第一天演出刚一结束,团长蒋泓春被拉到一边:“你们的戏太好看了,我们村长请你们去吃夜宵!”拗不过对方,蒋泓春一行七人坐上村里的面包车,到了一座双层饭店。酒桌上,村里一位老板连连敬酒,笑得合不拢嘴。原来,这次演出是他出钱请村民们看的,精彩的戏让乡亲们很开心,也让他觉得特有面子。而村民陈金生和陈根生也乘机向张文珍和周惜春讨教,这两位资深戏迷,饭吃了一半就专心学起越剧唱段,惹得村长有些不满:“先吃饭!饭吃完了再学不迟。”

“钱江浪花”大篷车所到之处,载歌载舞

一个叫“钱江浪花”的大篷车的春天足迹

5月。台州。演出完了,孩子们却拉着不让我走

我是一辆不同寻常的大篷车,别看我平时像是一辆货柜车,但只要几分钟,我可以变戏法似地变出一个舞台来。对了,我的名字就叫“钱江浪花艺术团”。从2005年7月开始,我就不停地跑浙江各地的农村,近三年的时间内,有多少的省内文艺团体和院校的演员们都已经数不清了,在我的舞台上表演了唱歌、舞蹈、杂技、小品、魔术、戏曲,为成千上万的农民兄弟送去了欢乐与感动。

2008年,又是一个春天,各地的村庄发出了邀请,我又进入了忙碌的季节。

2月。丽水。塌方的山路上,村民们硬是把我给抬进来了

2月底,丽水的山路上,距离遂昌县龙洋乡18公里处,山上发生塌方,把路挡住了。我的领队打了个电话给乡里,说来不了了。

“来不了?我们把你们抬过来!”以最快的速度,村里40多青壮年开着拖拉机来到塌方处,村民们背着扁担,把艺术团的设备、道具运上拖拉机,把演员们也拉上车,浩浩荡荡出发了。临近村口,早就在此等候的老老少少们,就像迎接凯旋的将士一样欢呼、鼓掌。搭台时,乡亲们七手八脚地来帮忙,还给演员们送来瓜果、点心。没有洗手间、化妆间、更衣室?邻近的村民马上热情地拉着演员的手往他们家里去。

3月。桐庐。冒雨演出,村民们自发给演员一对一打伞

3月中旬,去往桐庐莪山乡的道路都被连绵不断的春雨给淋湿了,我在乡间道路上小心翼翼地行进,到达目的地时,已经比预计时间晚了一个多小时。

雨一直下个不停,钱江浪花艺术团总经理陆湘汉忧心忡忡地问当地的潘书记:“下雨了,咱们还演吗?”潘书记说:“老百姓盼着你们来好久了,不演,他们会很失望!”这话一点也没说错。傍晚,露天的舞台搭好了,雨越下越大,台下的人群居然越聚越多,六百、七百、八百……千把人把我给团团围住,台下一大片雨伞下,人人都是望眼欲穿。这样的架势,不演是绝对不行了。

歌声、雨声,伴着欢声笑语,就这样过了一个小时。中间有一个小伙子打着伞,上来给音控设备挡雨,生怕被淋湿了。当来自浙江歌舞剧院的杜竹松上台吹唢呐时,村里的一个姑娘跑上舞台,在杜竹松头顶上撑开了一把伞。杜竹松回头微笑点头感谢,下面响起一片掌声。接下来,除了舞蹈以外,每个演员都享受到村民们自发的一对一撑伞服务,没有人因为这场大雨而感冒。演员们说:“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演出经历,心里暖暖的。”

4月。江山。上十八碗,这待遇连市长都羡慕不已

4月上旬,我又来到江山碗窑乡。晚上7点半的演出,村民从下午两三点开始就来占位子了,一家老小轮流占座,就是为了坐得离舞台近一点。最让村长为难的是如何招待艺术团,因为他刚派人打探到前面的那个村对艺术团的接待很是周到。

左思右想村长拍板了:“上十八碗!”晚饭时刻,演员们在桌前坐下,吓了一跳:酒桌上密密麻麻叠了三层饭菜!每张八仙桌足有18碗。原来,这是当地最高的待客规格。江山市副市长向钱江浪花董事长傅建军笑道:“你们不得了!我到村里还享受不到这样的待遇!”

5月8日,台州市天台县白鹤镇皇都村,在我停放的打谷场上,光摩托车就停了三四百辆。农民们用大铁桶做的炉子做饭、烧菜,这可不仅是为了招待演员们,还有五六百名亲友们,他们从十几里、几十里外别的村赶来,就是为了一睹省城大明星们的风采。这样的演出,他们一年都看不上一次。吃过晚饭,鞭炮“噼里啪啦”响个不停,所有的人都像过年一样开心。

演出结束我要走了,一个黑瘦的男孩拉着演员的手问:“你们还会来吗?”“会,一定会!”小男孩说:“叔叔阿姨你们不要骗我,下次来了告诉我们,我们一定再到村口接你们!”一下子,女演员的眼眶湿润了。一名村干部见状感叹道:“我们村里,不缺吃、不缺穿,缺的是和谐!歌舞声多了,吵骂声少了,连打麻将、赌博的也少了,我们深有体会啊!”

(摘自 《钱江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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