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书城,密密麻麻的书架间蜿蜒曲折蠕动着专程赶来购买金采风新书《越剧黄金——我与黄沙共此生》的长龙。
逸夫舞台,座无虚席的剧场内连续三晚挤满了为越剧金派艺术叫好的戏迷观众。
以耄耋之年粉墨登场,大段的演唱对79岁高龄的越剧金派创始人金采风来说已有些力不从心,但其扮相之秀美,表演之娴熟,依旧让人惊叹。
金采风告诉记者,自从20年前丈夫黄沙去世后,她就再没彩妆上台,这让不少戏迷扼腕叹息。这次上海越剧院举办她的个人专场,她原也无意登台,但经不住戏迷的热情,终于改变了主意。“岁月不饶人,年纪大了,演出水准肯定不能尽如人意,但我要用这样的方式来报答观众的厚爱,作一次深情的回眸与告白。”
于是,从5月27日至6月6日,不辞辛劳的金采风亲自披挂出山,带领着弟子们从上海一直演到浙江,在越剧舞台刮起了“金派旋风”。
雪声剧团老师起艺名
在越剧群星谱上,擅长青衣花衫并兼演花旦的金采风是一位风采别具的性格演员。她的唱腔继承袁雪芬流派,并吸收了施银花、范瑞娟、傅全香等各家精华,音色圆润,味浓情挚,自成一格。
金采风说,她原名叫金翠凤,后来红遍越苑的艺名还是1946年考入雪声剧团后老师们商量着给起的。
金采风从小爱跟祖母看越剧,还在求学年代,就在家对面的同乐戏院里饱览了当时上海几乎所有越剧名角的“拉局戏”、“大会串”。她把家里的大床当舞台,用被单作水袖,依样画葫芦地学着唱。然而,唱戏在旧社会是被人轻视的,父亲自然不会同意女儿去当“戏花子”。父亲去世后,16岁的她被迫辍学。为了自立,也出于爱好,她终于考入了以袁雪芬为台柱的雪声剧团的训练班。
进雪声剧团后,当时剧务部的女编剧成容老师最早提出了翠凤的名字不好,比较俗气。编导兼美工的韩义老师也主张要改。怎么改呢?剧务部的老师们为此讨论了好久,终于商定,就叫金采风。金采风笑道:“采风与翠凤,读音差不多,但字面上要雅得多了。采风缘自《诗经》,老师希望我学会体验生活,学会采纳各家风范。从此,采风不仅是我的艺名,也成了我正式的名字,直到如今。”
袁雪芬奠定越剧前途
冲着袁雪芬老师去雪声剧团的金采风,没过多久居然差一点就当了“逃兵”。袁雪芬老师的挽留鼓励,才奠定了金采风从事越剧艺术的终身。
原来,天生胆小、怕难为情的小姑娘一上台,灯光一照,就吓得动也动不起来了。头一次,她在清装戏《月光曲》中扮一个拿旱烟杆的老头,背得滚瓜烂熟的几句唱词一上台就忘得一干二净。又一次,她在《女儿国》中扮探子,居然忘了要报的军情。两次出洋相,动摇了她学戏的念头。还有一个非常严峻的现实:从家里到戏院,有好长一段路,每次散戏回家都是深夜,金采风独自走在路上提心吊胆的。有一次走夜路回家,有一个人总是不远不近地跟着盯梢,紧随不放。还有一次,她差一点就被喝醉酒、跌跌撞撞的美国水兵给拦住。
戏没学到多少,安全又没保障,家人也不看好,金采风萌生了退意。与她一起考入雪声训练班的30个学员,只剩下了3个,连教学的老师都不来了,金采风也决心打退堂鼓了。
就在这时,袁雪芬老师来找她了:“采风啊,你既然来了,丢掉了也可惜,就不要回去了……”袁老师说得那样亲切诚恳,不但留下了金采风,也留下了后来越剧的一个流派。
戏迷建议她改唱花旦
在学艺难、难学艺的社会条件下,要想切实学到一技之长谈何容易。但金采风是一位有心的姑娘,刚进雪声时,她学的是小生,除了跑好龙套外,她一有机会就站台角听戏、学戏。
金采风笑道,那时她特别用心学唱工戏,对许多重要场子的唱段一字一腔,一板一眼都记下来,回去后再一一记到自己的小唱本上。就在那时,她学习揣摩了各家的流派唱腔,并开始去电台播唱。她常常一人唱几个角色,如在“楼台会”里既唱小生又唱旦角,在“戏迷传”里可以同时兼唱8种流派。广学博采的艺术实践,为她的唱功打下了较扎实的基础。
在电台出名的金采风也引起了戏迷的喜爱与关注,他们纷纷写信给剧团,建议跟随范瑞娟、傅全香两位老师到东山越艺社的她改唱花旦。1948年,在范老师的支持下,她在《怡红拢翠》中扮演贾宝玉大丫头袭人,正式改唱花旦。傅老师更是热情地把自己的私房行头都借给了她。
在东山越艺社,金采风通过刻苦自学,不少戏都娴熟于心。一次举行抗美援朝会演,戚雅仙突然因病不能上台,金采风临时顶了上去,谁知唱念表演都与戚雅仙酷似,连台下看戏的导演也感到了惊奇。不久,她又和吕瑞英分AB制上演《梁祝》,深受好评。于是,观众把她和吕瑞英、丁赛君并称为“东山三鼎甲”。
让路让出来的一等奖
谈起金派唱腔最初的树立,不能不提《盘夫索夫》这出戏。作为越剧骨子老戏,几乎每个越剧旦角演员都会演唱《盘夫索夫》。金采风1951年进华东戏曲研究院后,院领导为了培养她,决定让30岁还不到的金艳芳让戏,把自己拿手的《盘夫》教给她排演。金艳芳手把手教会了金采风,而且自此以后,金老师就不再演花旦戏,而是朝着老旦、正旦甚至彩旦方向发展。
1954年,在华东戏曲观摩演出大会上,金采风演出的《盘夫索夫》荣获了演员一等奖。金采风深情言道:“我这个一等奖,是老师大姐们让路让出来的。这个一等奖一直鼓励鞭策着我,要甘于奉献,薪火相传。这次的《盘夫索夫》就由18岁的史燕彬和樊婷婷、张明惠、黄美菊、谢群英先后饰演严兰贞,专场的联唱和折子,也表达了我提携后人、传承越剧的一点努力和心意。”
最大体会是老戏新演
在纪念越剧导演黄沙舞台艺术回顾专场上,30多年来与黄沙在艺术和生活上朝夕相伴的金采风一再表示,老伴给她艺术上最大的影响,就是老伴毕生追求的“老戏一定要新演”。
金采风介绍,黄沙比她早进剧团,相比她这个不起眼的小演员,黄沙当时已是小有名气的导演。“我们开始有感情,是在第一次合作排演传统小戏《芦花记》时,当时我演狠毒的继母,但一点都没有感觉,他给了我很多建议。我那时就觉得这个导演聪明,有想法,人又很正派很实在,而且还挺帅的,所以当时就对他很有好感,于是自然而然地就走到了一起。”
黄沙一生执导了《梁祝》《追鱼》等大小剧目40余台,金采风的代表作《盘夫索夫》《彩楼记》《碧玉簪》等,几乎都由黄沙导演,《杨贵妃》等剧目甚至是黄沙亲自编剧。金采风回忆,黄沙导戏时总是强调,老戏一定要新演,要在不断演出中改进提高,丰富丰满。老戏出新才有生命力,从一桌二椅发展到布景、服装改进等,只要不伤害到传统,观众就会接受满意。
金采风说,就是在老伴的影响下,她在艺术上才既尊重传统又不墨守成规,从严兰贞到祥林嫂,从江水英到许广平,从李秀英到崔莺莺,反复琢磨,精益求精,按照自己对角色的体验和理解,不断对人物的举手投足、服饰细节加以精雕细刻,不断对唱腔进行新的探索创造,使老戏屡演屡新,她也因此被戏迷誉为“活兰贞”、“神秀英”。
(摘自 《解放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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