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六,我从诸暨老家归来,途中收到钱惠丽发来的短信:“今晚《韩非子》在逸夫舞台合成,你能来关心小妹一下么?惠丽。”其实我对戏剧素无研究,平时连电视剧也懒得看。

三年前,越剧明星钱惠丽约请我帮其朋友鉴定几件明清瓷器,我第一次到她的新居。那天,她同我谈及正在排越剧《韩非子》这个戏。我听了有点纳闷,越剧演的大都是才子佳人,而韩非是战国时代的杰出人物,反映这样的历史事件并非越剧的长处。见我疑惑,钱惠丽笑道:“如演一些已被观众认可的‘公子哥儿’角色,驾轻就熟。塑造韩非这样一个才华横溢却又命运多舛的政治家,对我来说是一个极大的挑战,我想在艺术上有所创新、有所突破。”钱惠丽,是从离我老家不远的小山村里走进大上海的,应该是钱氏宗亲,我们同属吴越钱王之后。对她的表演艺术我很欣赏,我答应届时一定会去观赏。因此,接她短信后,我马上掉转车头,直奔剧场。

舞台上青光闪烁,悠扬的旋律响起,一排排写着篆文的竹简呈现,仿佛时间的隧道打开:在秦国统一六国前夕的历史大变局中,韩非有绝世奇才,一身傲骨,对故国充满忧患,却不被本国君王赏识;与宁阳公主相知、相爱,却不能结合;与秦王惺惺相惜,却又志同道不合。在种种矛盾冲突中,钱惠丽将其表演得淋漓尽致,气势磅礴。特别是与秦王话别这出戏,场面壮观:韩非脱掉青衫,一身洁白的服饰,光彩照人。他怒斥秦王诛戮韩国八千俘虏的暴政,字字珠玑;他维护自己的理想尊严,决不愿做秦王的忠实犬狗,句句铿锵,彰显中华一代文化巨匠韩非的真诚、真情、真性的高贵人格,达到了诗意与豪迈、婉约与荡气相交织,人情与法度、理智和激情相融汇。钱惠丽演唱收放自如,唱腔清亮,动作潇洒,声情并茂,富于书卷气和阳刚气。她的表演摆脱了《红楼梦》里贾宝玉形象的束缚,兼收并蓄,博览广取,富有新意。

有人认为在漫长的封建时代,中国出了两个圣人:一位是孔子,孔子及其儒家思想被历代帝王将相所尊奉,以仁礼为德纲,是人们正面所推崇的圣人;而另一位则是韩非,《韩非子》中的治国方略,即法、术、势三条,是历代君王独裁统治的理论与实战基础。韩非子为人正直,勤学不怠,他的老师荀子感叹,“帝王之术非韩非不能大,法家之思非韩非不能广”。秦始皇用韩非的思想统一六国,兼并天下,直接影响了中国历史的进程。这样的一位历史人物居然被成功地搬上越剧舞台,实在是一个了不起的奇迹。我想,这大概同钱惠丽的性格有点关系。诸暨人的骨气、硬气、爽气,另带三分侠气,闻名苏浙。县志记载此地“俗尚刚果”、“民性质直”,这里的人口快心直,属于那种吃软不吃硬的性格。诸暨名人西施、王冕、杨维桢、陈洪绶……哪个不是敢作敢为者,从小生长在这块土地上的钱惠丽自然会耳濡目染。

坐在我身旁的徐玉兰老师,十分专注地看着高徒精彩的表演,还不时拿出望远镜仔细观察其表情动作。演出结束时,87岁的徐玉兰老师告诉我,惠丽为排这出戏费时8年,花了大量的心血。《韩非子》突破传统,在越剧反映重大历史题材方面有了创新;惠丽对韩非这样一个历史人物的性格处理得恰到好处,唱腔上也进行了大胆探索,表演非常成功。我想,钱惠丽听了恩师发自内心的这番话,一定会很欣慰的。

(摘自 《新民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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