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文)
广东人好像什么都叫玩,玩古董啦,玩音乐啦,玩股票啦,玩地产啦,不一而足。干什么就叫“玩”什么,大有连命也可以玩一把之势。
宋代周敦颐之《爱莲说》有云:“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其中对“亵玩”释义为:玩弄。亵,亲近而不庄重的意思。剔除了“亵”字,玩,大可以解释为玩弄了。
玩,是一种随心所欲的行为,非常自我的。玩股票地产,盈亏自负,得失自知。但玩游戏,必须有一定的游戏规则,譬如玩棋类、纸牌类、球类。不过,一定包含有个人的意愿、个人的主见、个人的感受在内。越玩越失去自我,玩的兴趣也就消失了。
说到这里,该要说说玩音乐了。把无形的音乐当做一件有形的物品来玩,该怎样玩啊?玩广东音乐,有它的开放性,只要你手中有乐器,懂某首曲,就可以落场玩一番,但声音要小,小声的跟着拉、弹。不懂的,就停手不奏。但求不要影响旋律的运行。当然,你如果拉得好,旁边的人会叫你奏大声一点。
跟曾老师去“玩”音乐,开音乐局,首先要学的是礼让,学会尊重别人。
曾老师交待,通常来说,主人家生活富裕一点,所以约人到家里开局时,都要照顾主人家,玩一玩主人家心仪的曲目,然后再玩别的。而且,主人家要尽地主之谊,张罗茶水、生果,还得尽量让到场的每一个人都满足,让每个人都有表现的机会。所以,曾老师叮嘱我们一定要配合听主人家调配。
“玩”音乐之中,他会推荐玩合适你手中乐器的曲,譬如你是弹拨的,他会推荐《饿马摇铃》《走马》《娱乐升平》等,擅长吹奏的,就会推荐《蕉石鸣琴》《春风得意》等速度平和、难度低一点的。一轮过后,就到有名望的、技术高的乐手表演了。通常是主奏扬琴与高胡的,难度一首一首加大,什么《凯旋》《醒狮》《小桃红》,总之够快与够慢的交错进行,这才解气。其间,礼让是基本的气氛,达到尽欢而散。
懂广东音乐的乐手不多,而且居住分散,约几位乐手一起玩音乐,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所以通常一旦集齐了人,非玩上几个钟头不可。音乐声一响,曾老师就专心弹琴去了。有时在曲终时解释一下,讲一些趣闻怪事。更多的时候,曾老师弹边助琴时总是半闭眼睛,半睡半不睡的样子。当我们记不牢,跟不上或乱了套的时候,他就会大声弹了,矫正我们的错误;当我们弹到熟悉的句子,他又会把声音收细。重新进入半睡半不睡的状态。现在想想,他是带着我们完成一首首乐曲,真是“润物细无声”啊!
最好玩的就是曾老师要我们玩“击鼓传花”式的“接龙”,这个名称是我临时起的。玩的方法是:大家围成一个大半圆。当第一首玩完之后,由邻近的一个乐手,接着第一首结尾的音,开始奏下一首曲,不断接下去,不得重复,连绵不断。
譬如第一首是《双飞蝴蝶》,尾句是工尺工六 尺-,是“尺”音结尾,下一个乐手就可以起:尺-六-合-《花间蝶》,如是者吹箫吹到口水都干!总是担心轮到自己起接不下去,实在是很刺激的。每当轮到我要负责领奏下一首曲的第一句时,手上一边弹着手中的曲,心里一边要预先考虑现在奏的这首曲子的尾音是什么?到我起音时我要选择奏什么曲?有多少选择的余地?一边奏音乐,另一边脑袋在飞转,应付下一首曲的到来。要熟悉一百几十首曲才可以玩下去。当然,曾老师会拣难度大的,有示范性的,或偏僻的、少人懂的曲子,像我这样的低手,往往选些什么《四不正》《百花亭闹酒》之类,以短、平、快为特点的曲子蒙混过关。一场音乐局下来,最长时间试过有八十多首,也是颇有满足感的。
经常听老人家说,以曲会友,看来,以曲会友这种玩法也是一种比试,是暗中较劲。看你肚里有多少支曲,有多少技术,能否经得起“击鼓传花”式的“接龙”的考验。不单考质量,也要考数量,这叫“玩”音乐。
现在的音乐能“玩”吗?尽管一首大家熟悉的音乐,经过这个编曲,那个配器之后,已经不能随意增减乐器或音符了,整首乐曲处于封闭状态,只剩下表演功能了!
为了追求表演效果的最好,设置了很多排他性的条件!于是失去了广东音乐的开放性、失去了广东音乐的交际功能。
什么是广东音乐?好像到现在还没有共识。写到这里,突然间想起了:不能“玩”的广东音乐究竟是不是广东音乐?也许,“玩”广东音乐的叫法是错误的?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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