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观看完广东香山粤剧团建团周年献演的新编粤剧《白蛇传》后,广东省政协主席陈绍基向本报打开自己的粤剧记忆之闸,细述他自记事起以来与粤剧的故事,和他关于粤剧发展的思考。
“最初看戏,是看那热闹的场面,舞台上五颜六色,很美。”
“现在的戏无论是文本还是演出,艺术层次都比过去高了很多。”
“(粤剧)就好像是一个故交,也许并不常联系,但偶尔能够聚首,那种感觉也是很好的。”
“文化艺术是一种精神再生产,要花费很长时间,政府有责任去保护与支持,促进文化艺术的繁荣发展。”
从记事起,我就跟着父母看粤剧,听粤曲。童年的经历,很多已经成为遥远的记忆,混淆在一起。我记得的最早看的一场戏,是《戚继光斩子》。那时我5岁左右,就在沙溪的一个戏院。现在我还记得演戚继光儿子的演员是著名粤剧表演艺术家小神鹰,现在他已经退休了,当时他被称为粤剧“神童”。
没戏看的时候,我就听村里的广播。上小学时,村里广播站晚上总是放粤剧,老是放何丽芳的《抗婚月夜逃》。9点钟开始,大约10点钟收了。天天躺在床上听,唱词都会背了。没有歌曲,没有广播,没有电视,看粤剧就是我们最大的娱乐,最大的乐趣。
看戏看得比较多是乡下和中学的时候。中学时我在学校寄宿,晚上10点学校就关门了,为了看戏,有时不得不违反纪律爬墙回学校。直到六十年代,才有收音机,家里有一部收音机,有一部自行车,那就是很富裕的家庭;初中时我们有同学就自己搞一个矿石收音机,焊来焊去的,拿个耳机听。在中山大学读书时,因为功课多,也消费不起,就看得少了,一般听曲艺。那时我在中大东区,是一个老头看门,也是到晚上10点就把门关得死死的,看完戏回去,只好做“引体向上”,爬那木门进去。更多的时候,是礼拜天晚上到文化公园的中心台,买张门票进去,一毛钱还是七分钱,听音乐茶座、曲艺,但也是一两个礼拜才听一次。
大学时代记忆最深的一次看戏,是1964年看红线女演的《山乡风云》。为了买票,我们中大几个同学轮班通宵排队,一人排几个钟头。看一次不容易啊,它就演那么几场。我记得那时一张戏票一般八毛钱,但这场戏因为是红线女演的,要一块钱。
最初看戏,是小孩子看那热闹的场面,舞台上光怪陆离,武生有武生的打扮,花旦有花旦的打扮,五颜六色,很美。以前粤剧虽然经典剧目也很多,大部分还是比较粗糙,陈词滥调,有段时间我很不喜欢。比如,有出戏唱白居易的《琵琶琴》,开场一个歌女就跑出来说:“我卖唱,我可以给你们唱歌表演。”跟白居易那种“千呼万唤始出来”完全不一样,乱编。现在的戏无论是文本还是演出,艺术层次都比过去高了很多,比如陈自强写的《西楼恨》,把李后主很多的词融会其中,融合自己的个性,我觉得完全可以作为独立的文学作品来给学生讲课的。
我小时候,粤剧团很多。文革以前,几乎每个县都有剧团。市里有,地区有,星罗棋布。有些县还不止一个,像佛山过去有佛山地区粤剧团,佛山市粤剧团,佛山地区青年粤剧团;粤西也是所有的县都有团。多得不得了。每到演出时,都是父母、爷爷奶奶带着孩子到戏院里看戏。小孩子从小就浸染在粤剧的氛围里,无形之中,观众就培养起来了。后来有段时间,戏院不准带小孩进场,小孩就没有机会看到这种艺术,我想这也是观众断层的一个重要原因。再加上现在文化娱乐活动丰富多彩,电视、卡拉OK、网吧非常普及,想看哪里的艺术都马上可以找到,粤剧再也不可能一枝独秀了。这是文化繁荣,但在繁荣之中,不能把祖先的好东西给丢掉了。就好像是一个故交,也许并不常联系,但偶尔能够聚首,那种感觉也是很好的。
粤剧在我们省还是有很深的群众基础的,省粤剧院几个团到各地演出,都是坐无虚席,青年观众也不少。每次看戏我都注意观察,青年观众大概有两成,很多是二三十岁的。现在提倡走向市场,但我觉得,走向市场的同时,也不能让艺术团体像一般企业那样生存;文化艺术是一种精神再生产,要花费很长时间,政府有责任去保护与支持,促进文化艺术的繁荣发展。外国传统艺术,包括西洋歌剧也是政府保护啊,他们一年演不到几场,但演员都是高薪的。(蒲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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