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将打造一只粤剧红船,红船码头选址定于国际金融城二期内原南方面粉厂码头。红船重现珠江指日可待,市民与游客,又多了一个领略岭南文化的好去处。
粤剧红船及相关配套设施的建设,又掀起了一轮红船热。红船是粤剧的符号,粤剧艺人至今仍被称为红船子弟。
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粤剧戏班从红船班过度到省港班,正是粤剧划时代的分水岭。红船的减少,意味着粤剧演出从农村进入城市,从民俗活动转为娱乐节目。舞台的变化、观众审美的转移、名伶的产生,以及传播途径的改变,都显示着粤剧进入了一个全新的时代。粤剧开始有了娱乐圈的味道。现代粤剧的演出模式,是后红船时代才开始形成的。
令人捧腹的《乡下佬买戏》
1922年的粤剧杂志《戏剧世界》刊登了一首板眼《乡下佬买戏》,十分生动地反映出乡人进城订戏的过程。
“嚟到黄沙先去公所嚟格价,唔啱入去宏信揾着亚瓜(宏信公司的老板名邓瓜)。今年戏行真正好价,信得过千七银唎正有揸拿。之现在得八班之噃唔啱做女班呀。讲到嗰啲女班经已做到怕,有文冇武而且有啲重老过我阿妈……”
那时的粤剧演出多以乡村神诞演出为主。四乡到省城订戏,戏班就乘红船到此处演出。清代广州八和会馆的“慎和堂”专门负责接戏和安排演出,光绪末年,“慎和堂”编撰了一本《广东境内水陆交通大全》,记载了粤剧戏班下乡演出的全部路线和上万个演出地点,是粤剧史上一本重要文献。据《广东境内水陆交通大全》记载,广府各地各乡都有不同的守护神,每逢神诞都有热闹的庆祝活动,每年的农历一二月是这些神诞日最为集中的时候。一月有初七人日和元宵上元诞。二月有初一、初二的土地诞、初三文昌诞、初六东岳诞、十三洪圣诞、十八有船上大姑诞,十九是著名的观音诞。
后来有了吉庆公所,相当于订戏的中介机构。据陈卓莹《红船时代的粤班概况》记载,粤班每年一届依期聚散的就有几十班,位于黄沙的吉庆公所常常客似云来。戏班班主把本班的拿手好戏和全班演员的名字写在“水牌”上,挂在吉庆公所里,派出一名卖戏的职员在公所里恭候四乡来人买戏。买卖双方商议好演出地点、日期和戏金,就由公所作证,签下契约。
巴金眼中的广州长堤夜景
“乡下佬”纷纷进城买戏的盛况持续到上世纪二三十年代,有所改变。此时城市开始有固定的戏院,茶楼戏曲也开始兴起,粤剧粤曲表演在城中供不应求。加上四乡兵乱频频,粤剧演出的重心渐渐从农村转入城市。
1933年,巴金来到广州,被长堤上璀璨的霓虹灯所吸引。他在《薛觉先——旅途随笔之一》(《巴金全集》卷十二)中写到:“在长堤上立着的许多房屋中间,我发见了海珠戏院。门口有红纸的招贴,有电灯扎成的字:《薛觉先难忍相思泪》、《薛觉先梦断秦淮月》、《薛觉先还我山河》、《薛觉先华丽缘》……这样一天天地变换着。在那些把《吴三桂轶事》、《侍儿艳文录》等等文章刊登在第一版的广州报纸上,这几天正讨论着‘陈皮梅下嫁薛觉先’消息的真伪之类的问题。”
香港学者容世诚在《“进入城市;五光十色”:1920年代粤剧探析》一文中引用了巴金的这段文字,并分析到:“在激进的新文化运动大纛底下,巴金对粤剧艺术(包括‘一切的中国戏’毫无好感。在上述文章里面,不乏挪揄嘲讽之语,更说过薛觉先‘不过是旧时代的一个鬼影’的说话。可是,巴金的敏锐触觉,透过上面几行简短文字,却无心插柳地点出了城市粤剧的主要特性:1、以市区中心(‘长堤的房屋之间’)的商业性剧院(‘海珠剧院’)为演出据点;2、粤剧演出和宣传的‘明星化’——淡化戏班整体,突出个别红伶(‘薛觉先’);3、加快剧本生产的速度和数量,不断推出新剧(‘一天天地变换着’),传统‘旧剧’(例如‘江湖十八本’)淡出;4、电光成为一种体现现代性的城市视觉景观;5、粤剧文化和城市出版媒体(‘广州报纸’),也包括香港的《骨子》、《探海灯》等小报)挂钩,开拓一个新的粤曲言谈空间。这些因素和现象,大约酝酿形成于1920年代。”
女观众爱看缠绵至死的言情剧
演出场所的变化,使得演出的性质与审美情趣也发生了变化。粤剧演出越来越娱乐化,渐渐远离了神诞祭祀演剧的功能,给人看的成分已经大大高于给神看了。
上世纪二十年代,粤剧女班的兴起,极大地促进了舞台的现代化发展。1926年,“珠江艳影”班的名伶李雪芳上演《仕林祭塔》,首次使用了电灯服装和电灯椅,令观众叹为观止。此后,其他演员纷纷效仿,舞台上出现了电光床、电光车,甚至电光动物,一时眼花缭乱,光怪陆离。
这些繁复古怪的服装和舞台设置,背离了戏剧艺术的写意之美,生命力并不长久。但在观众充满新鲜感的欢呼声中,粤剧已毫无疑问地成为城市最大的公众娱乐。
报纸、杂志大篇幅登载演出信息、演员专访或逸闻,粤剧演员的照片也铺天盖地出现在照相馆广告、商业广告和千家万户的月份牌上。粤剧界全面进入了“娱乐圈”时代。容世诚认为,“所谓‘从农村进入城市’,不应狭隘的指陈一种表演场所的更换转移,更应看成粤剧(包括‘粤曲’。‘粤乐’在1920年代,无论是出于自愿与否,已经嵌进一个极为复杂的城市文化生产和流转网络。这个网络,大体上由不同的社会——娱乐‘建制’所编织构成,包括戏班戏院、茶楼妓院、游乐场、唱片公司、电台广播、业余乐社、出版媒体、电影工业等等。”
全新的冲击,必然挤掉一些传统的东西。城市观众喜爱看才子佳人戏,小生、花旦越来越吃香,而武生及很多古老行当越来越边缘化。这样的转变和女性观众的增多有直接关系。戏班投其所好,大量编演缠绵至死的“言情剧”。美人华服,最受追捧。1924年《小说星期刊》一篇署名“少林”的《昔日与今日之戏剧》写到:“昔日之剧,则重于艺,关目情节次之,声再次之,色又次之。故昔日之花旦靓卓、肖丽湘、武生新标、小武润苏、小生发疯壮、男丑水蛇容等,得享盛名至老年也。昔日之优伶,无一不及中年,然后可操正印。今日则不然。首重其色,次重关目与情节,声与技又次之。故近年来,鼎鼎大名之优伶,无不年少貌美;而稍及中年者,则云过气回糖。所以中年之伶,虽有绝大技量,亦无用武之地矣。”
原来“青春版”戏剧,从上世纪二十年代就兴起了!转眼又过百年。“艺次于声,声次于色”这样的境况,还有多少路可以退呢?
(乙未元月 近水楼)
中央影画院 海珠大戏院 新星戏院中山戏院
薛觉先
广州《梨园杂志》上专门介绍名花旦蛇王苏的文章《优伶列传蛇王苏》
乐善戏院的广告 民国六年《安雅报》刊登的广州西关戏院和东关戏院的粤剧演出广告
人寿年班在海珠戏院演出的海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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