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年1月8日-10日,粤剧著名花旦倪惠英将携爱徒在友谊剧院连演三晚,上演其艺术生涯不同时期的代表作品。其中,经典粤剧《白蛇传》传承自恩师红线女,《睿王与庄妃》是她1997年夺“梅”之作,《花月影》则被国内戏剧专家称为粤剧社会转型期的代表作,也让粤剧首登国家大剧院的舞台。

今年是倪惠英从艺第47个年头。近半个世纪以来,倪惠英主演了80多个剧目,演出超过5000场,其中有近20个原创剧目。她是海内外戏迷心目中的表演名家,也是坚持粤剧创新的创作“老兵”。半个多世纪以来,倪惠英一直没有离开过舞台,就连生孩子那年也是坐完月子就登台。在接受南方日报记者专访的过程中,她总说过去的那个年代老一辈粤剧人吃苦耐劳的精神造就了她不屈不挠的性格,让她不畏难,让她懂坚守。

在传承的同时,她也在审视、思索:粤剧艺术到底应该走向哪里?一个古老剧种的发展要具有现代化意识,而倪惠英几十年的艺术探索价值正在于此。如今,她虽然退休了,在她心中始终对粤剧抱有一份责任和使命,“我是粤剧历史中一个传递火炬的接力手,既然我的成长有幸得到前辈的帮扶,现在我就要把从前辈们那学到的艺术和智慧传给下一代,让粤剧艺术薪火相传。”

1 时代的幸运儿


红线女教会她“艺海无涯”

“从艺近50年的时光,是我一生最宝贵的年华。”倪惠英说,回忆那段岁月,她滔滔不绝地跟南方日报记者谈了近3个小时,期间,眼里一直闪着光。

倪惠英自称是正宗的“西关女”,实际上她出生在广西。1958年,两岁的倪惠英跟随父母定居在西关杨巷路附近,那是老城区,长期以来都是粤剧粤曲的“根据地”。“小时候,给我印象最深的是文化公园里常常做大戏,一天最多的时候有七八个剧团同时演出。”在访谈中,倪惠英不止一次流露出对幼年生活环境的眷恋。可以说,西关文化孕育了她的文化品格,也潜移默化地影响着她一生的艺术道路。

从小爱唱歌跳舞的倪惠英在8岁时参演了大型史诗歌舞剧《东方红》,这台集结了省市所有艺术团体和多所中小学校参与的千人演出在她的心底埋下了艺术的“火种”。“当时演出地点在中山纪念堂,那是我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如此宏伟的建筑,五彩缤纷的琉璃瓦、满洲窗充满了神圣感。”从那时候起,从事艺术就在倪惠英心里成了一件神圣而令人向往的事情。

在进入粤剧这行之前,小小年纪的倪惠英演得最多的是样板戏,当时在市委礼堂、平安戏院、中心台都留下了她的歌声。到了初中的时候已经成为广州市业余文艺骨干。后来,广州粤剧团招人,抱着“做专业艺术人员”的梦想,倪惠英义无反顾地“扎”了进去。

在梨园子弟中,倪惠英是“又红又专”的一个。她对此很是自豪,因为“红”与“专”在她看来都是一种社会责任,“我们那一代人是很理想主义的,我自己也是‘时代的幸运儿’,当时得到了很多前辈的帮扶。”

在进入粤剧团后仅仅一年,她就在《红灯记》中扮演女主角李铁梅,与她搭戏的是当时已经鼎鼎有名的艺术家陈笑风。明年1月即将上演的《白蛇传》是红线女亲自担任导演的一出传统戏,当时红线女广邀各路名家来做指导,包括小木兰、京剧名家刘秀荣,“当时排戏真的是精雕细琢,一段戏可以磨三到五天,一个动作有时候要做30次甚至50次,直到她觉得满意为止。”倪惠英说。

在红线女的引领下,倪惠英的艺术进入了一个飞跃的阶段。在红线女那里,她知道戏曲还能借鉴电影蒙太奇的手法,花旦也要排不同行当的戏,更重要的是,她意识到,红线女有这么高的艺术造诣,就是因为她永远不满足,永远在创新。

至今,倪惠英对红线女当时“用心良苦”的栽培感触深刻。红线女是1981年到广州粤剧团担任艺术指导,当时她教倪惠英的第一个戏是小旦戏《柜中缘》。“当时我觉得很诧异,因为我一直是做花旦的,没有演过小旦,后来我明白她的用意了。我的许多戏都是跨行当演出的,需要大量的不同行当的表演技巧来表现人物,才能真正做到‘千人千面’。”在倪惠英从艺20周年的时候,红线女给倪惠英写了一幅字——艺海无涯,至今她还记住这句话,“粤剧是我要追求一生的,它太博大精深了,需要我不断地去学习和探索。”

2 历史的见证者


坚守舞台,让粤剧创新“突围”

上世纪70年代,作家秦牧曾经写过这样的句子:“走在大街上,远处飘来倪惠英的粤曲声。”足见倪惠英成名之早。现在说起“倪惠英”这个名字,很多人第一个反应是“粤剧革新者”,就像浙江越剧艺术家茅威涛也被称为“越剧革新者”一样。

“我成长、成名于粤剧的黄金年代,在舞台上呆了近50年,也见证了粤剧从黄金时代到一度被认为是‘夕阳艺术’的变迁,但我一直没有放弃,自始至终都和粤剧一起创新和突围。”倪惠英说。

30、40年前,粤剧受观众欢迎的程度是很多没有经历的人无法想象的。当时,倪惠英主演的粤剧《杨门女将》曾在中山纪念堂一连上演30场,场场爆满,观众甚至要通宵排队才能买到票。“我自己给家人买票,都只能买到纪念堂楼西区的位置。”回忆起那段时光,她现在都觉得幸福,“那时候我的大量戏迷,除了老观众之外,还有众多的教师、医生等文化素质较高的群体。”

从上世纪80年代中开始,娱乐文化开始传入广州,流行歌曲和电影开始占据市场,粤剧市场开始急剧萎缩,也预示着传统粤剧所面临的现代困境:观众出现严重流失,尤其是年轻观众。倪惠英也被周围各种形形色色的娱乐文化包裹着、困惑着,她常常问自己:“粤剧之路,路在何方啊?”

即便在粤剧最困难的时期,倪惠英也一直在坚守:去海外演,去农村演!但内心的挣扎与思索一直在倪惠英心里萦绕:在现代文明高速发展的情势下,在时尚文化的冲击下,古老的粤剧艺术如何才能走向现代,走向未来?倪惠英一度非常迷惘、彷徨,既然中国的传统戏曲那么好,为何粤剧却越来越边缘化?

粤剧市场一度沉寂,2000年倪惠英从艺30周年,也遭遇了她艺术生涯最苦闷的时期。“虽然大量排演新戏,看起来很充实,但是观众群体一直都没有任何改变,这让我没了方向。”在与上海越剧茅威涛小百花越剧团的交流中,她看到改革的希望,尤其是越剧《西厢记》、徽戏《徽州女人》等一批新编戏的出现让倪惠英为之一振:“人们的审美理念变了,同行都在努力突围,粤剧也应该与时俱进。”终于,2002年,独具浪漫色彩与现代气息的红船形象在她脑海里逐渐清晰,在一片争议声中,具有粤剧创新里程碑意义的《花月影》诞生了。

粤剧演出加入交响乐甚至还糅入了流行乐,连现代舞和古典舞也被纳入其中,这种表现形式真可谓“一石激起千层浪”。一时间,《花月影》引发了各个观众群体、研究人员的热议。2011年,《花月影》亮相国家大剧院,这次也是被誉为“南国红豆”的广东粤剧首次登陆国家大剧院舞台。

“当时的粤剧亟需要突破,亟需要一个作品去吸引更多高素质的青年观众,比如都市白领、大学生等,我现在记得当时我收到一封来自暨南大学的青年观众来信,里面提到‘原来粤剧还能这么演、这么美!’。”

在粤剧逐渐式微的时候,《花月影》通过试图用粤剧与时代对话,引发了全社会对于传统戏曲的关注,至今还有很多专家将这部戏定位为粤剧“转型时期”的代表作。对于粤剧的发展,倪惠英觉得要更开放、包容:“我知道有很多人对这部戏持有怀疑甚至是反对的态度,但是它让很多徘徊在粤剧大门门口的人真正走进了剧场,这或许是它最大的价值所在。”

3 事业的“接力手”


身体力行推动粤剧传承与革新

走进新时代,粤剧开始面临着更多问题,例如传统技艺的遗失、人才培养的“断层”、观众群体的老龄化等等。面对这些困难,倪惠英有着作为粤剧传承人的紧迫感与责任感,一方面不断突破艺术界限,寻求更好地推广粤剧文化的方式,另一方面发动社会各界力量投入粤剧的传承与教育事业中。

对于粤剧,她是“思考者”,更是“实践者”。她一直相信,粤剧要发展,需要“新东西”,而现在的“新”,终究也会变成 “旧”,变成传统。艺术的发展需要传承人,也需要革新者。

21世纪的头10年,传承和革新两条“腿”她迈得扎实而坚定。她一边创编由莎士比亚《威尼斯商人》改编的粤剧 《豪门千金》,由同名小说改编的《三家巷》,一边身体力行地推进粤剧进校园、进社区。近两年,她更亲编“粤韵操”,把粤剧身段融入在健身操里面,还邀请著名导演田沁鑫来编排《广府华彩》,让粤剧传统的排场、技艺串联更时尚、更符合现代审美。

年逾花甲的她虽然退休了,也没歇着,挑起工程浩大的粤剧教科书《粤剧表演艺术大全》主编工作,《粤剧表演艺术大全》分为7大篇章,包括行当篇、唱念篇、做打篇、例戏排场篇、音乐锣鼓篇、化装服饰篇和戏谚篇,编纂工程浩大。

与此同时,她对青年演员的成长也保持密切关注,热心扶掖后辈,为培养粤剧接班人不遗余力,培养的徒弟已成为粤剧界的中坚力量。此次演出中,后两晚为“英姿飞扬传薪火——倪惠英师徒粤剧艺术专场”,倪惠英将携徒弟吴非凡、林颖施以及来自广东粤剧院的优秀青年演员吴泽东一同演出。

资深剧迷都知道,当今广州粤剧院中两位名角黎骏声、崔玉梅也是倪惠英一手培养起来的,“我是在退休了之后才开始收徒的。”倪惠英说,过去自己在剧院是一团之长,为了做到“一碗水端平”,她拒绝了很多演员的拜师请求,“全团的每个人都说,我们都是你的孩子,你就像妈妈那样。”

退休后的倪惠英最想做的就是发挥余热,将自己的所学传承给后辈。“在粤剧事业里,个人的力量是渺小的,我只是其中一个传递火炬的接力手,愿尽自己最大的热诚和努力跑好每一步。”倪惠英说。(记者 周豫)

(摘自 《南方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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