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翘》亦喜亦悲愈可观

二度观看粤剧《梅花翘》，此剧情节一如既往生动完整，同时新增的元素让观者感受到了更多的惊喜。

《梅花翘》剧照

古典戏曲功法作为一种独特的表现形式，如果仅是展露技巧，则易使故事碎片化，不够凝练；而不对这些技法进行呈现，又易失去古典戏曲的魅力。如何给现代社会观众一场优质的古典戏曲展演，协调好唱与念、做和打极为重要。该剧第二场增加了成名被打的戏，公堂之上，演员通过水发功、抢背、吊毛等功法既表现被仗打的情节，使观演更精彩，又展示出成名内心的跌宕。功法同样具有其叙事性，好看之外，亦融合于故事。第七场喜凤以水袖功替代法杖的改编令人叫好。相比于法杖的突兀和西方色彩，这些功法程式的运用既贴合戏曲法度，又不脱离戏剧情节，还更增添了戏曲表意性所带来的意蕴感和情志表达。而打破古典戏曲表现内容的思维定势，以旧程式来表达新内容也更能彰显戏曲的活力。

《梅花翘》剧照

此外，该剧以音乐结合动作的形式来表现情感令人印象深刻。御花园殿试一幕，皇帝在成名和卢总管的劝说下态度游移不定，此时的音乐也相应地带有沉浸的色彩，卢总管的说辞配合着乐点似在耳旁，又像是游离于空间之外，精细地直现出皇帝内心的犹豫和震荡。这种现代感的音乐表达在其他地方亦有呈现，御花园抓蟋蟀的风趣、成亮井中诉冤的哀沉等，无论是表现剧情走向还是人物心理，都带给观众颇为现代的沉浸式体验。

《梅花翘》剧照

另外，该剧几处喜剧性的构思也十分巧妙。赵驴儿的乞儿腔别具一格，结合其丑角形象，趣味横生。同样是表现“恶”，赵驴儿愚顽中带有奸恶，而赖地保则是蛮横中带着凶恶。后者以其大张大合的动作来展现其无法无天的乡霸形象，如果在他下场时增添一两句喜剧性的话语，或许能使情节更显曲折生动。而赵勒在向美凤介绍自己时，说自己可是姓“赵”，结合当下对“赵家人”这一权豪势要代称的嘲讽，这种意外的巧合不禁令人莞尔。成亮的形象也极为出彩，相较于剧中其他角色具有的戏剧感和凝聚性，成亮这一角色的生活感很强，无论是找蟋蟀时的机灵聪明，还是面对赖地保抢蟋蟀时的委屈气愤以及死后的茫然悲伤，状态都极为自然贴切，让观众有很强的代入感。

《梅花翘》剧照

表现成名夫妇为丧子而痛的第六场虽然是重头戏，但是过长的唱词使观众心理易于疲倦，也让之后得知成亮化为蟋蟀这一悲中有幸的情感不能很好地传达出来，更让喜凤在面对夫死子丧时的感情爆发更为艰难。而观众虽然感觉到悲伤，但情感自第六场开始一直处于高原地带，很难对之后喜凤的倾诉有较好的回应。因此，这一部分或有可斟酌之处。

《梅花翘》剧照

虽是大团圆结局，但其中悲剧意蕴同样为人所叹，成名从一开始的以天下为己任，到最后只求家人重生团圆，理想的坍缩映照的不仅是所在社会现实的险峻，更是无数人所经历的从超我到本我的认知重塑之路。然而，编剧笔下理想主义的士子们并非一昧低头，改变不了的世界正在日渐朽败，而令他们不懈努力的便是不为世界而改变自己。因此而念“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冒死谏君则是为禁行“京郊六县，弃耕捕虫”的伤民之政，此即成名所做到的“兼济天下”。而“独善其身”正是成名走投无路之时也不向恶势力低头的坚守。虽千万人吾往矣，此剧在讲述一个士子、一个家庭的悲剧遭遇之外，更在默默颔首这份恪守内心道德律令的勇气，以及这种勇气所能带来无限可能之结局的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