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场萎靡,收入也不稳定,学粤剧的人越来越少了;广州粤剧院有限公司董事长余勇说——
“凉风有信,秋月无边。思娇愁绪好比度日如年。”这是25年前,张国荣在其演唱会上兴致由来哼唱的粤剧名曲《客途秋恨》。那时的粤剧正有着未没落的风华,谁能想接下来便是一个渐忘的时代。直至近日红线女的离世,又让粤剧收获了颇多的注意力,尽管大多数人的注意力集中到了那些前去吊唁的名人身上。而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粤剧的风华时代已去,未来还不知归于何处。
票房低、收入差,粤剧演员难招
与中国其他的地方戏一样,随着旧日时代休闲方式的淘汰,在城市发展的中心,粤剧正逐渐在被边缘化。
广州粤剧院是广州地区粤剧发展的重要支柱,旗下拥有广州粤剧团、广州红豆粤剧团以及南方戏院、江南大戏院两个演出基地。2009年6月,广州粤剧院有限公司正式成立,也开始了其转企改制走向市场的过程。
“广州常住人口1400多万人,但是买票看戏的只有那么三四千人。”广州粤剧院有限公司董事长余勇说,编排一场新戏,首场上座率通常是最好,票价可以定在100元左右,但是在接下来的几场演出时,票房就不行了,票价也只能相应的调低,第二场80元,第三场60元,每次价格必须更低才能吸引观众。
2006年,广州市文化局曾做过一个文艺演出市场调查,结果显示,粤剧观众集中在年龄51岁以上、文化程度初中甚至是小学以下,个人月收入1000元以下的人群中。
“这个市场只有这么大,票房养不起整个剧团,我们现在完全是为生存奋斗。”余勇说。
86年出生的葛锐娟是广州粤剧院的一位年青演员,工花旦、刀马旦行当。2011年她从中国戏曲学院研究生毕业后来到广州粤剧院。但剧团不提供住宿,她在离剧院不远的地方租了一间房子。
“没有集体宿舍、大家没办法在一起练功。练唱也不能太大声,怕吵到周围的人。”对于剧团里的年轻人而言,没办法在一起互相监督和提高对他们影响很大,只能依靠自觉各自在出租房里练唱。
在团里,像葛锐娟这样的80后年轻演员大概占了演员总数的一半。为了节约开支,团里有演员甚至住在地铁2号线的终点站——嘉禾望岗。他们寄居在这城市的各个区间,每天练唱腔、练动作几个小时,是为了保持舞台上的收放自如,以及准确拿捏戏中手、眼、身、法、步的精度。
由于近些年粤剧演出市场的萎靡,粤剧院的演出时间并不固定,演员的收入也不稳定。他们的收入来自两块:一是基本工资,二是演出分成,所以每个月的收入都不一样。
“一般演员三四千块钱一个月,现在粤剧演员对年轻人的吸引力在下降,从事这个行业一不稳定、二收入低、三很难成名。”余勇说。
学习粤剧的人在日渐减少。过去像欧凯明(红线女的徒弟)这一代,当时招一个学粤剧的学生,有几千、上万人报名;现在招100个人,只有80个人报名,招生很成问题。葛锐娟所在的广州艺术学校97届粤剧演唱班,也是学校招粤剧演唱班的最后一届,而当年同班的同学现在一半都已改行。
民间的自由演出市场,仍在坚守
然而,民间的粤剧演出却有另一番模样。除了市直属的专业演出团体外,在广东,还活跃着600多个民间职业剧团、1000多个业余演出队伍,他们更多地在茶楼、公园、私家院落一隅兀自流动。价格便宜、自娱自乐是他们的特点,这些业余的演出队伍也叫做“私伙局”。
云峰粤剧团便是广州老牌民营粤剧团之一。剧团的老倌是一群上了年纪的男女,从前在广州老字号荣华楼带妆驻唱,荣华楼歇业后,剧团与海珠区的一家酒家继续在合作。
这家位于海珠闹市区的酒家,为这帮老粤剧爱好者提供了一个荫庇之地。6平方米不到的舞台,他们用千回百转的唱腔,穿越时空,把周遭的一切喧嚣都隔离了。“收割季节,谷粒是宝,各家各户鸡鸭关好。”
70多岁的杨伯,一曲《打铜锣》似乎把台下观众带到了丰收田野上,想象力丰富的还能随声“看见”剧中林十娘试图躲过打锣人蔡九,想把母鸭放到田里吃稻谷却不得的搞笑场面。
幕后的包厢内,剧团的花旦莲姐和朱姐正在穿戴演出服饰。盛装下,四五十岁年纪的她们摇身一变,俨然一个俏美姑娘、一个俊朗男人。她们今天要演出的折子戏是《香妃之蝶舞仙韵》,莲姐演香妃,而朱姐就要胸系“绷带”好出演乾隆皇帝。
作为广州唯一一家在茶楼上演折子戏的粤剧团体,这样的演出并不愁捧场的观众。靠近下午茶点时间,聚集在台下来参加“查笃撑演唱会”的多是公公婆婆,最年轻的也已是到叔叔阿姨辈。
这样的表演几乎每周会上演四到五次,虽然不缺人气,但是经济收入只能说是惨淡经营。现任团长嘉华对记者说,除了客人打赏,在酒家驻场的粤剧团并没有其他收入。如果客中有“土豪”戏迷,或许还能一次打赏100元,事实上通常都是10元居多。有时候,每场戏的赏金加起来多数不超过100元,所有赏金为当天演出的演员和乐师共有。
今年70多岁的王伯是云峰剧团的忠实粉丝,在上任团长白云峰在世时他就已经“追随”左右,偶尔也会自己在台上露一手。因为热爱,所以对粤剧传承额外关注,他说:“如果粤剧消失了,就永远没有了。”
粤剧的观众群,绝大部分在农村
“一直到现在,我实在再没有吃到那夜似的好豆,——也不再看到那夜似的好戏了。”成年后的鲁迅,在《社戏》中这样描述童年时第一次乡村看戏的往事,这种一去不返的美好失落弥漫在笔尖。
事实上,改革开放以后,随着城市休闲娱乐的多样化,农村已经成了地方戏种的坚守之地。如果有一个地方,戏曲还享有一片黄金时代,那便是在农村。文化部的统计数据显示,2012年全年,全国累计4亿余人次的戏曲观众,有3.4亿人是在农村。
在珠三角,这里的农民,仍然把看大戏——粤剧,作为最隆重、最有兴趣的娱乐活动。葛锐娟还记得,在云浮的一次下乡演出,她提前看场时,前排都是老人,带着孙子、孙女在前排坐得整整齐齐,一帮十几岁的年轻人也几乎坐满了全场,开始的时候,她还以为是主办方怕人气不够请人撑场的。
“我当时感触很深,若干年后,那些小孩就是以后会撑粤剧的人,他们从小耳濡目染,会觉得,不唱一出戏,就少了点过年的味道,粤剧也就能传承下去了。”
不可避免的是,由于在农村的演戏投资少,舞美、音响也没有太多讲究,剧本也基本没有什么创新。“农村的演出成本低、价位低,一般是一万多元一场。”广州粤剧院董事长余勇说。
除了收入低,在农村的粤剧演出还有一个季节性的考验。每逢春、秋班旺季之时,几十个专业剧团与几百个民间剧团同时出现,演出市场上供大于求,由此造成专业剧团演出的尴尬,旺季时陷入连轴转的表演状态;而到淡季,民间剧团可以暂时解散,专业剧团的日子则需要好好盘算。
粤剧在海外,有着不俗的受众群
相较于国内其他地方剧种,粤剧的受众还有另一块不可忽视,那就是海外观众。在东南亚、中南美洲等有广东华侨聚居的地区,都会有粤剧的身影。2009年,广东、香港和澳门联合申报,粤剧成功成为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
欧洲粤剧联谊会的总会长彭益威便是一位身居在海外的粤剧迷,其名下经营数十家酒店。他一度因为痴迷粤剧差点荒废了生意。在他的熏陶下,他的妻子从一名从不看粤剧的人,唱成了欧洲第一花旦。
“有时候,海外的这些业余戏迷比我们行内人更热爱这一行。”余勇说。
粤剧老倌们戏毕,也会直接走到台下和老朋友们"吹吹水",逗乐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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