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想说的话就是感恩深圳。
30年前,我首次拿到中国戏剧梅花奖,成为广东粤剧界摘“梅”第一人。12年后,凭借《驼哥的旗》,我梅开二度,获第十九届中国戏剧梅花奖,当时是广东地区唯一一个两次获得中国戏剧最高奖的人。
这些成就都得益于深圳。因毗邻香港,深圳粤剧有许多创新之处,比如很早就形成了传统戏与现代戏结合的创作特点,并结合时代创作出《情系中英街》等粤剧。同时,时任深圳市委领导很重视粤剧发展,我们去香港演出,他们专程送我们,还开座谈会探讨演出情况。我是深圳培养出来的艺术家,如果没有深圳这种环境,就没有我现在的成就。


冯刚毅:男,1947年出生于广州,粤剧名演员,中共党员,国家一级演员。曾任深圳市粤剧团领衔主演、副团长,深圳市戏剧家协会副主席,深圳市政协第三届委员。
口述时间:2019年1月18日下午2时
口述地点:深圳市政协会议厅


因为喜欢唱戏,我从惠州博罗县辗转到了宝安县。当时宝安县环境艰苦,但我乐此不疲,唱戏成为我生活的重心。

从博罗县到宝安县,只为唱戏

我出生于广州,因为妈妈在中山黄埔镇当教师,我便在那长大。那时,姐姐是文工团的花旦演员,我经常去看戏,也因此爱上唱戏。13岁那年,我第一次穿着戏服登台演出,虽然没有一句对白,但心里特别激动。16岁那年,博罗县粤剧团到中山黄埔镇演出,刚好缺人,就把我招进了团。
刚进粤剧团时,因为我又瘦又小,被大家唤作“阿细”。那时候唱戏的人,男的都想唱武生,高高大大,很威猛。我一开始也憧憬去唱武生,但因为我体型瘦小不适合,所以转型唱小生。
那时每天除了演出,剩下的时间我全用来练功。摸、爬、滚、打,琢磨唱腔,“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但我一点都不觉得苦。
后来没多久,剧团被合并,听闻有些人员要被辞掉,我正暗自担心自己的前途。恰好从宝安县粤剧团来了个吴老师,他找到我,问我想坚持演戏还是改行,我当然想演戏。所以在1965年,我又幸运地被调来宝安县粤剧团。
当时的宝安县是边防地带,相比珠三角内陆地带,宝安县算是比较贫穷的。但我不在意,我觉得只要能在粤剧团学习就够了。当时粤剧在宝安县很流行,基本上是老百姓最重要的娱乐活动之一。宝安县一部分人讲客家话,一部分人讲粤语,所以许多人都喜欢听粤剧也听得懂,我们粤剧团每年都会去宝安下面的每个村表演。

每日苦练嗓子,为日后打下基础

1970年,宝安粤剧团解散,大部分演员被分配到砖厂、酒厂、糖厂等企业劳动。我则被调到宝安县宣传队,宣传队主要工作是表演歌舞。彼时全国都在推动表演现代戏,于是宣传队让我演现代京剧《沙家浜》,我演郭建光这个角色。因为京剧调子非常高,我得练嗓子。
那时我们附近有个工人文化宫,我每天早上都去练嗓子。最早的一天,我凌晨4点出门,结果一看表,发现来早了,其实才1点,那时天都没亮,我就站在门口继续练习。现在回想觉得很值,也很难忘。当时很多演员的基本功、唱功都比我好,我唯一的特长就是嗓音比较特别,唱腔跟别人不太相同。许多同行都问我怎么做到真嗓子和假嗓子结合,还结合得那么好,其实正是那段练习经历让我掌握了发声方面的技巧。
那年我23岁,年纪不大。上台彩排《沙家浜》时,我站在台中间,紧张得连腿都发抖。所幸努力有了回报,正式表演那天,我很好地完成演出,获得大家的认可。

1982年,深圳粤剧团带着新的版本赴港演出,轰动一时,香港评论界纷纷称我是何非凡的后继人。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深圳市粤剧团风生水起

1975年底,宝安县重新组建粤剧团,我回归粤剧团。1979年,撤县改市,宝安县粤剧团改为深圳市粤剧团。
1980年,我们在深圳戏院表演戏剧《鸳鸯泪洒莫愁湖》,邀请香港的记者来看,他们看完都说我很像香港的何非凡。何非凡是当时蜚声粤港澳的著名粤剧文武生,因出演《情僧偷到潇湘馆》而名声大震。
因为反响不错,时任市委领导请来参与《情僧偷到潇湘馆》编撰的编剧家陈冠卿,为深圳市粤剧团改编《情僧偷到潇湘馆》。当时我饰演剧中主角贾宝玉,陈冠卿在深圳剧院里坐了一夜,通宵把剧本改出来,其中有一段曲子就是专门为我而写。1982年,深圳粤剧团带着新的版本赴港演出,轰动一时,香港评论界纷纷称我是何非凡的后继人,香港著名粤剧演员新马师曾看罢,赞为“神似凡腔,胜似凡腔”。
那是我第一次去香港演出,演出持续了好几天,前几天我都没机会逛一下香港,直到最后一晚演出结束,我要求香港朋友带我去坐双层巴士。那时很晚了,我搭上尾班车,坐到巴士上层,就这样一路随着巴士观赏香港的夜景。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粤剧在深圳可谓占据主流,是必不可少的演出项目,过年过节看大戏是许多老深圳人的习惯。当时深圳市粤剧团经营得风生水起,演出不断,多次赴香港和澳门,以及新加坡、美国等地演出,在海内外都赢得较高声誉。

凭借魏连生一角,首摘中国戏剧梅花奖

改革开放后,粤剧开始受到外来文化的挑战,时装表演、歌星争霸等新型表演开始形成风潮。作为对外开放的窗口,深圳首当其冲。本土艺术不能消亡,要发扬光大,当时从政府到剧团,上下都形成了共识,要发扬粤剧,只有革新。
在市政府的支持下,深圳市粤剧团既继承优秀粤剧传统,又发展现代粤剧艺术。如在传统戏《鸳鸯泪洒莫愁湖》一剧中,广泛运用小曲,突破了粤剧以梆黄为主的板腔结构。神话剧《银瓶仙子》首次把大型魔术引入粤剧,使人耳目一新。此剧在新加坡演出轰动一时,当地观众多次要求加演。
之后,深圳市粤剧团提出“一年一新戏、一戏一新招”的创作思路,创作了一批颇具影响力的现代戏,《风雪夜归人》《情系中英街》《牌坊村新传》《窗外有片红树林》等,使深圳粤剧的知名度再次得到提升。可以说,深圳市粤剧团同经济特区一样,在探索中前进,为振兴粤剧艺术做出了贡献。
后来,我凭借《风雪夜归人》中魏连生一角,在粤剧界首摘中国戏剧梅花奖。


冯刚毅在《风雪夜归人》中饰演“魏连生”


冯刚毅(左一)获得第六届中国戏剧梅花奖

开的士一年零八个月二十八天后,在粤剧进入低谷之时,我又重回舞台。

44岁“下海”开的士,后又回到深圳粤剧团唱戏

中国戏剧梅花奖是艺术界全国最高奖项,在拿了这个奖项后,我突然有点迷茫,不知下一步该怎么走。因为自己很早出来唱戏,文化程度不高,我向剧团申请去进修,剧团不允许。
那时正值“下海”大潮,我也受了影响。于是我选择急流勇退,便“下海”开的士了。那一年,我44岁。
刚开始我满腔热情,从早开到晚,但后来遇到的一些事让我打了退堂鼓。有一次,我在国贸对面的酒店门口排队接客,等到有客人要上我车的时候,后面突然有辆小车冲过来抢客,因为我年纪大了,也没和他们争。
还有个晚上,我接到一个客人,说要去河源,愿意出300元。我在剧团一个月的工资也才400元,我想都没想就答应了。那时整个深圳的路都在大改,不太好走,而且我的车开到一半,车灯坏了。我只得开一段路,就停下等后面的车来,然后跟着走。从晚上7点开到凌晨2点才到河源。到了河源我又连夜赶回来,结果半路差点出事了,回到家一看,排气喉也断了,等于一晚上白干。
尽管辛苦,但一个月下来,我开车还是赚得几千元。那几年粤剧发展不太好,进入了低潮,看的人也少了。1992年,在当了的士司机一年零八个月二十八天后,我发现自己不适合开车,还是喜欢唱戏。
当时的市领导很关心粤剧团,他们建议粤剧团领导请我回来,给我每月1000元工资。那时在粤剧团,1000元工资算挺高了,但我觉得其他人都没有的话,我不能拿那么多钱,我唱粤剧不是为了钱。于是,我又回到了深圳市粤剧团。

2007年,从深圳市粤剧团退休后,我就开始考虑怎么样把粤剧传承下去。为此,我主动请缨去粤剧团做艺术顾问,贡献自己的力量。


两次获得中国戏剧最高奖

我回到剧院后,又继续钻研唱戏。2000年,深圳市粤剧团邀请著名编剧刘云程创作了现代粤剧《驼哥的旗》,这部戏是专门为我而作。剧中角色“驼哥”的戏排演之前剧本改了11稿,排演后,又改了3稿,所有人都为这部戏付出了很多心血。最终,《驼哥的旗》在2001年中国戏剧节上囊括了戏剧节所有奖项,我也因此“梅开二度”,获第十九届中国戏剧梅花奖,当时是广东地区唯一一个两次获得中国戏剧最高奖的人。


冯刚毅(左一)在现代粤剧《驼哥的旗》中饰演“驼哥”

说实话,我当时没有想到我能再次拿到戏剧梅花奖,这次成功的背后离不开深圳市粤剧团对我的支持,也离不开深圳市委市政府对我们扶持。我们后来多次去美国、新加坡演出,市领导都带着我们一起去。我们去香港演出,市委领导提前开座谈会讨论到香港怎么演出,还专程送我们去。
2011年,深圳市开过一个晚会,叫“深港澳粤曲交流晚会”,邀请香港澳门演员来深圳戏院表演交流,这完全是公益性行为。2012年,深圳市文联成立了6个工作室,其中一个就是以我名字命名的粤剧工作室。
我当时想把这个工作室做成文化企业的方向,把省内出色的演员集合在一起,创作剧本去演出。政府也曾拨过一次款项给我们,但后来因为资金和人力问题,这个工作室也没能继续下去,比较可惜。
实际上,2007年,从深圳市粤剧团退休后,我就一直在考虑怎么样把粤剧传承下去。以前在深圳市粤剧团时,我当演员,很多时候我只管自己的演出。等退休后,我开始有时间去思考如何对粤剧团发展更有利。其实在艺术的创造、人才的培养、制度的管理等各方面的合作和协调,我都可以提出一些建议和给予一些帮助。退休后我被返聘了两年,后来因为体改的原因中止了,最近我又主动请缨去粤剧团做艺术顾问,贡献自己一些力量。

出演电视剧《七十二家房客》角色“金医生”出名


冯刚毅(左二)在电视剧《七十二家房客》中饰演“金医生”

退休后,因为闲不住,我又找身边朋友问有没有其他事可做。正巧,电视剧《七十二家房客》在招演员,我想演戏和演粤剧性质差不多,就去面试了,没想到很快就被录取了。
《七十二家房客》这部剧从2008年开始开拍,拍到现在,已经拍了1840集。我也因为出演里面的角色“金医生”而出名。
其实在我看来,这也算是一个艺术的延续。两者有相通的地方,也有不同之处。比如过去演粤剧是八面台口,而电视剧是有镜头,得对着镜头演。演粤剧背剧本是从第一场背到最后,电视剧则不是。比如一集有十场戏,有两场戏是在同一个场景,导演就肯定把两场戏排在一块拍,我的思路就会被打乱。这些演到后来,我也慢慢适应了。
其实无论是演戏还是演粤剧,在我看来都是一样的,都是给人们带来视觉上的享受和愉悦感。
但我现在还是会去广东周边唱粤剧,比如每年佛山粤剧团会邀请我去演戏,已经演了6年了。我是地地道道从深圳培养出来的艺术家,深圳是一个实现梦想的地方,我的艺术生涯始于深圳,也得益于深圳粤剧团的培养、深圳市政府的扶持,我的艺术道路越走越宽,感恩深圳。

本文内容仅代表作者个人观点。中国粤剧网为推广粤剧,以予刊载,特此声明。


本稿件转载自深圳晚报,由记者唐文隽,实习生康铭祥、刘洁报道,原标题为《冯刚毅:深圳滋养了我的艺术人生》。仅作传递资讯之用,本网站不对转载稿件负法律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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