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四，新编神话粤剧《鹊桥会》在广东粤剧艺术中心上演，不少热情的观众冒着小雨前往观看，把几百个位子的剧场坐得满满当当。戏将开场，却见原本饰演织女的蒋文端顶着一张素颜，穿着一身休闲装出现在舞台上。她手持话筒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半点声，主持人上前接过话筒做了一番解释，大家才知蒋文端因重感冒失声，无法登台，晚上的演出由其女儿李欣霈代替。虽说大多数观众是冲着蒋文端而来，但失声也是无可奈何之事，一阵喧嚣过后，观众纷纷归座，静候开场。
一边是蒋文端女儿的名头，一边是陌生的名字，观众在期待之余，也不免带上一丝怀疑。可是一场演出看下来，大家却惊喜地发现，小姑娘声音甜润婉转，扮相俏丽可人，演唱虽还稍显稚嫩，但台风稳，气质佳，一招一式，有板有眼，赢得现场阵阵掌声。谢幕时粤剧院副院长曾小敏登台感谢观众，我们才后知后觉地了解到，代母上阵的李欣霈还只是粤剧学校未毕业的学生。意外的同时，不禁也产生疑惑，如果说演的是传统戏或老戏，那么可能她平时在学校已经学习排练过了，但今晚演出的却是新编戏，作为一个还没毕业的学生，何以能临时上阵代替演出呢？就算因为观摩过妈妈蒋文端排练的过程而熟悉，但一个陌生的长剧，又怎能光靠看排练就学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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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疑问，我前往粤剧院排练场，对蒋文端和她的女儿李欣霈进行了采访。原来，李欣霈是粤剧学校毕业班的学生，而当晚演出的《鹊桥会》，既是广东粤剧院的新戏，也是广东舞蹈戏剧职业学院2019届粤剧表演学生的毕业汇报演出剧目，由粤剧院和粤剧学校的学生共同创排，因此，从最初的搭架子，到表演的细化、唱腔的改进，再到最后的排练和汇报展演，李欣霈都参与其中了。但也因为是整个年级的毕业大戏，所以每一个角色都安排了三个小演员学习排演，李欣霈只负责前三场。因此，当下午三点多突然被告知晚上要登台演出全剧时，李欣霈一下子懵了，反应过来后，她马上打电话给另外两个和她一起饰演织女的同学，却得知她们分别随团在湛江和茂名参加春班演出，赶不回来。她一下子崩溃了，因为后面几场戏她没有排过，舞台走位不清楚，词也没记过。她本能地拒绝，但是换戏已经来不及，因为那样的话布景、灯光都得重新换过，而团里其他人又都完全没演过这个戏。没办法，她收拾情绪，赶到排练场，集中精神看曲、记词，熟悉舞台走位，最后连饭也顾不上吃，就在忐忑中迎来了满场观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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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出圆满结束，松了一口气的蒋文端对于女儿能在短的时间内调整情绪，努力排练并完成演出的表现，感到非常欣慰，认为这是女儿的一个很大的进步。她说，其实她知道女儿是很紧张的，因为女儿从小就是那种做事前要预留很多时间去做准备的人，这次能这么快接受并调整过来，演出时也没有慌乱，实属不易。而当我问起女儿在台上演出时她的心情，蒋文端显得有些激动，她说前面几场戏女儿演过，所以她不紧张，但演到后面她特别担心，因为这个戏很紧凑，换装时间也很短，中途几乎没得休息。所以，整个晚上，她都守候在虎度门边，好在女儿在台上的表现从容淡定，表演也一丝不苟，甚至在出现一些小失误时，也能借着表演的动作迅速掩盖或调整。
更难得的是，即使匆忙上阵，李欣霈也能在表演中找到适合自己节奏，有自己的处理。据蒋文端介绍，在织女重见牛郎的一场戏中，有一个身段是要把收在袖子里的长水袖拉出来，她是一开始就将水袖拉出，而李欣霈的处理，则是在转身之后顺势抛出。当时，她以为是李欣霈忘了动作，急得在一边拼命比划暗示，看到后面才知道是女儿有自己的设计。对此，李欣霈表示，这是因为自知还没办法像妈妈那样很好地控制水袖，怕太早拉会掉下来影响到后面的表演，所以选择转身后再拉。听了女儿的说明，蒋文端表示，这样的处理挺好的，有想法，她认为，演戏就是这样，同样的角色，每一个人都有不一样的演绎方法或者处理，演员要懂得根据自己的实际情况进行适当调整。她说自己当时本意是提醒女儿，没想到反而干扰了她，幸好女儿能坚持按自己的理解继续表演下去。
演员谢幕
李欣霈这一次的救场演出，可以说是交出了一份令蒋文端、剧团领导和观众都满意的答卷。散场的时候，很多观众边走边讨论，有的说，小姑娘情感表达不错，挺动人的，有的说，小女孩不像是没上过台的呀，看她在流苏头饰被挂住的时候不慌不乱，转个身就悄悄理顺了，还有几个老人家对一个半小时的演出感到不满足，还因此怀疑是不是做了删减。而一位看过毕业展演的行内人则表示，李欣霈在参与排演这出戏的三个小演员中不算是最出色的，但是她能在这种情况下挑起担子，走上舞台将整部戏演下来，勇气可嘉，未来可期。
戏曲表演是一项综合的艺术，紧急救场，李欣霈需要记住的，不仅是台词、还有身段、走位以及和音乐的配合等等，我们觉得不可能在几个小时内完成的事情，她却做到了，让人不由感慨，人的潜力真是不可估量。而粤剧院大胆让李欣霈上场的举动，也鼓舞了很多年轻演员。他们看在眼里，或许就会觉得，自己也是有盼头的，并因此更加努力练功，为有一天也能抓住机会登上舞台做准备。
一次失场救场，让我知道了舞台演出前前后后的故事，了解了粤剧院对年轻演员的鼓励与支持，以及粤剧学校在培养年轻演员过程中不足的地方和他们所做的一些改进，也看到了演员们对舞台的热爱和对表演的理解。而这也让我明白，在我们对粤剧现状担忧、抱怨的同时，有更多的从业者在以他们的方式，为粤剧的发展做着他们力所能及的事，作为观众，我们不妨多点耐心。
临别，看着舞台上大方稳重的李欣霈放松下来后天真烂漫的笑容，不由想起那天演出结束，在幕布即将完全关上的瞬间，我回头看到小姑娘张着双手向妈妈索要一个拥抱，而蒋文端展开怀抱迎接女儿，那画面让人觉得特别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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