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小敏与粤剧的故事,开始于一张粤剧《帝女花》的黑胶碟。
在曾小敏的儿时记忆中,父母总是工作非常忙,早出晚归,常常一天也见不到一面。“那时候,如果我放学回家远远地听到粤剧《帝女花》的声音,我就知道是我妈妈在家,那是很难得的。”对她来说,粤剧带来的最初感受,在优美唱腔之外,是无以言说的亲切感。
要上中学时,一次偶然的机会,曾小敏误打误撞考进了广东粤剧学校。她形容那时的自己是一张白纸,可她敢拼敢学。跟大多数十二三岁学戏的孩子一样,在前辈老师的指引下,开始了日复一日的艰苦练习。从这里开始,她真正见识到了《帝女花》之外无限广阔、丰富而精彩的粤剧世界。
短短10多年的时间,曾小敏迅速成长,唱念做打逐渐成熟,发展为独当一面的旦行名角。她允文允武,兼擅闺门旦、刀马旦、花旦等行当。2005年,26岁的她当选为广东粤剧院青年团副团长;2014年,担任广东粤剧院副院长。“做青年团副团长的时候,有前辈担心‘小敏的专业会受影响’,但事实上我觉得自己一直在进步,对人物的把握、在舞台上的感觉也越来越好。”她说,戏曲舞台不仅需要专业上的积累,也需要对人与事的理解和对生活的解读,这也是一种积累。
高风亮节的“花蕊夫人”,孤独无奈的“西施”,流落匈奴不失风骨的“蔡文姬”,矢志不渝、敢爱敢为的“卓文君”,英姿飒爽、保家卫国的“穆桂英”……在这期间,曾小敏积累了《花蕊夫人》《青春作伴》《梦·红船》《柳毅传书》《汉文皇后》《女儿香》等一批广受好评的剧目,陆续斩获三届广东省戏剧演艺大赛金奖、三届广东省艺术节表演一等奖、上海白玉兰主角奖,第二十八届中国戏剧梅花奖,直至今年4月的第十六届文华表演奖。
也是在2014年的时候,曾小敏有了一次个人专场表演的机会。她当时想的是,如果按通常的做法,拿几个经典折子凑一台,可能很快就会成过眼云烟,演一两场就收了。“既然要做就要做一些能留下来的东西。”出于这样的想法,新编粤剧《白蛇传·情》诞生了。
“白蛇传的题材家喻户晓、流传千年,其内涵丰富,行当齐全,允文允武,有闺门旦、刀马旦、青衣的演绎方式,是一个很好的表现载体。”想到就要去做,曾小敏带着这个年轻的主创团队开始了大刀阔斧的创新。他们将整个剧本重写,着重以一个“情”字来展现剧情发展和人物命运,放大情感、突出人情味;在舞美、造型、扮相上改变传统粤剧浓墨重彩的华丽特点,突显清新、唯美和雅致;在“求情”“伤情”等场景中,更以出色的武功技巧,表现了白素贞为情抗争的英勇无畏。
在表演上,曾小敏饰演的白素贞,以清丽甜润的演唱和细腻的表演身段,生动地传达了人物的内心情感。“表演可以含蓄,但是表达可以再真挚直接一点。”在第一场“相遇”中,表达“情”时就用了四目相对,把白素贞和许仙各自内心的感觉挖掘放大。曾小敏的想法是不要让戏曲程式的表演套路掩盖人物内心和情感上的表达,所以在这部戏中,每一场的“情”都有一些不同的处理。
尤其是“水漫金山”一场的“出手”表演,“白素贞”双手舞动长袖,只凭双脚,对面飞来的长枪,左推右挡,前踢后趟,长袖飞舞如旋风,却丝毫未与飞来的长枪相纠缠。长水袖的开打,蕴含着白素贞的无奈、抗争,对爱情的执着、坚韧;同时,长水袖也代表着一种“蛇态”的延伸。曾小敏认为,打戏不容易,但更难得的是要能打出感情,牵动观众。“很多观众在这一场哭了,这是我们没有想到的。”
在这么多的角色中,曾小敏心底最爱的也是白素贞。她曾在文章里写道:“当我触碰着戏里白素贞的爱恨缠绵,仿佛置身于西湖边上,与许仙四目相投,怦然心动。金山寺前挥动长袖,这是千般委屈、百般隐忍后无奈的呐喊和抗争。泣别断桥,本是恩与怨的解脱,却始终放不下那魂牵梦绕的冤家,被拖拉着的衣袖,无法挪动的碎步,身随心在抖动……此刻,已分不清戏里还是戏外。”
《白蛇传·情》是戏曲表演艺术中的一个成功创新。其实,不仅包括曾小敏,粤剧在发展道路上一直都是一个追求与时俱进的剧种。广东粤剧有很多“第一”——第一个采用西洋乐器,第一个把粤剧拍成动漫电影,第一个出国演出的剧种等。“要承传前辈的艺术,我们也应该有我们这一代的创新,有我们这一代的表达和演绎。”曾小敏认为,艺术积累到一定阶段,最好的总结就是在深厚传统的基础上继续创新。
如今,曾小敏的粤剧世界里再不止那一出《帝女花》。她说,一个戏曲演员并不存在起跑线的问题,反而是你有没有坚持小跑,戏曲的道路上不能急功近利,在前进的过程中,不能急,更不能停下来。多年后,曾小敏却还是当初的那个自己。很多人不解她如何能在繁杂的事务中始终保持着舞台上的纯真和投入,她说:“我心底总有一个空间,这片空间是留给舞台的净土,留给我所爱的角色和情感,它让我在舞台上无限地包容和感知,纯粹地和人物融为一体。”(记者 付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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