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岁红

九岁红
王振东

清嘉庆年间，赊店古镇有一个豫剧戏班，戏班里有一个唱花旦的名角，每有她登台演出，场场爆满，掌声阵阵，人们为能一睹其演技、扮相而欣喜若狂。

这个名角姓张，叫张小玉，赊店本地人，打小随父张九令学戏，并拜师学艺。由于受家庭熏陶，加之有名师指点，她六岁登台演出，九岁就凭花旦戏开门，赢得了“九岁红”的名号。有一年，农历九月十三山陕会馆起庙会，会首请了两个戏班唱对台戏，九岁红那韵味十足的唱腔，曼妙柔美的身姿，一下子把对方的观众吸引过来，赢得了满堂彩。从此，九岁红名声大震，九岁红这个艺名迅速红遍南阳府县。

九岁红天生一副让人“嫉妒”的好嗓子，随着年龄的增长，气力的增加，唱功演技更是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她那音域宽广、舒畅洒脱的行腔，上下通畅、真假嗓结合的唱法，控制得当、收放自如的呼吸，四呼准确、五音清晰的声韵，极具穿透力，形成了独特的艺术风格。比如她唱《大祭桩》“恼恨爹爹心不正”这一段，低回处如游丝欲断，高亢处如雷响长空，大开大阖，特别是甩腔处，行家形容是“垒峰叠翠，延绵起伏，乱云翻滚，万壑悲鸣”，一下子就把观众给镇住了。

在豫剧行中，素有“吃饺子吃馅儿，看戏看旦儿”的说法。赊店一带就流传着这样一句顺口溜：三天不吃饭，也得把九岁红的戏来看。可见九岁红醉倒了无数戏迷。在这些戏迷中，年轻戏迷不但爱听九岁红的戏，更倾慕于九岁红的美貌。其中有个叫冯少庭的阔少，结交了一帮狐朋狗友，整日寻衅滋事。他看到化妆登台的九岁红面如粉团，双目顾盼生辉，魂一下子就被勾走了，戏班子走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决心要见卸了妆的九岁红。

戏班班主料定冯少庭见九岁红准没好事，可慑于冯家的权势，只好求九岁红一见，并叮嘱九岁红倍加小心。

九岁红整日在外演出，各种各样的人都见过，对冯少庭也有所了解。她本不愿见他，但想了想，还是决定一见。

当九岁红站在冯少庭面前时，冯少庭立时被其美貌吸引住了，眼神儿如铁块遇到了磁石。缷了妆的九岁红粉面黛眉，乌髻高挽，一双明亮的丹凤眼慑人心魄。果然是个美人！

看到曾经桀骜不驯的冯少庭愣在那里，九岁红落落大方地说：“冯公子找我有事？”

沉醉于九岁红美貌的冯少庭一时语塞：“我……我要娶你！”

“娶我？想的倒美，我决不会嫁给一个胸无大志、无所事事的人。”九岁红不卑不亢地说。

冯少庭没想到九岁红竟敢对自己说这样的话，自尊心受到了极大伤害，反问道：“那你想嫁给什么样的人？”

“我想嫁的人嘛——要心地善良、志向远大……如果你能改邪归正，发愤读书，考取功名，我情愿嫁给你。”

“爽快！你说的话可算数？”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说罢，九岁红转身走了。

从此，冯少庭同那帮公子哥们彻底断了来往，潜心读书。

三年后，冯少庭中了举。

这天，冯少庭满怀期待地去见九岁红，九岁红却以忙为由，不见冯少庭。冯少庭说见不到九岁红，就是一万年也要等。无奈，九岁红只好相见。

正当冯少庭焦急万分地等候时，一位满脸雀斑、头发稀疏的“丑”女走了过来，冯少庭的目光越过丑女，向其身后张望。丑女嫣然一笑：“冯公子找谁？”

“我找恩人九岁红！”说着话，冯少庭也没收回自己找寻的目光。

“小女便是。”丑女抱以微笑。

“不可能！不可能！九岁红怎么会是你这样？”冯少庭有点失态。

“三年前那次相见时，为了让公子痛改前非，求得功名，小女让漂亮聪慧的师妹见你，许下了如若考取功名就嫁给你的诺言。如今公子功成名就，也不枉小女一片苦心。现在一切都结束了，你走吧，我得化妆了。”说罢，丑女扭头就走。

冯少庭愣了一下，抢先一步拦住丑女：“且慢，你说的可是实情？”

“冯公子功名在身，小女岂敢骗你。”

“那好，男子汉大丈夫，说话一言九鼎，今生我非你不娶！”

“冯公子，你可想好了，你现在是举人，而我只是一个戏子，还长得这么丑。”

“不要说了！当初要不是你的许诺，哪有我的今天？我不能做忘恩负义的小人！”

“冯公子言重了。当初看你是个可挽救之人，我只是想拉你一把，绝没有非分之想。为了你的前程，现在我只有食言了。”
“恩人，今天你不答应我，我就不让你走！”

丑女见冯少庭是真心要娶自己，又说：“冯公子，你可看仔细了，我可是个丑女。你当真不嫌弃？”

冯少庭坚定地说：“恩人不分美丑。你心灵美，比脸蛋美的女子更美！”

丑女皱了一下眉头：“再容小女想想，两天后见。”

“好吧！”冯少庭忐忑不安地说。

两天后，二人如约见面。冯少庭刚一落座，一位粉面黛眉、乌髻高挽的漂亮女子坐在了他面前。

冯少庭瞥了漂亮女子一眼，焦急地朝远处张望。

漂亮女子抿嘴一笑：“冯公子找谁呀？”

冯少庭说：“我找九岁红小姐。”

漂亮女子又一笑：“小女就是！”

冯少庭望着美若天仙的女子，如坠云里雾中，好大一会儿才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冯公子，事情是这样的。第一次见你的女子就是我，我只是想拉你一把，这不必多说。第二次见你的女子其实是我师妹，让她帮我出面见你，是想让你打消娶我的念头。岂料你言而有信，不嫌‘我’丑。师妹给我说了你的决心后，我才决定……还望冯公子见谅。”说罢，九岁红羞涩地低下了头。

冯少庭心花怒放：“太好了！我这就回去准备聘礼，早日把你娶回家！”

(此文原发《奔流》2015年9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