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观看豫剧演员房新枝的戏,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
闷热的夏夜、热闹的靖宇广场,伴随着咿咿呀呀的弦子和咚咚锵锵的锣鼓声,顽皮的孩童、年迈的家院和十几个旦角依次出场,分列于戏台两侧。接着,精神矍铄的佘太君迈着稳健的台步,从幕后走出。“一家人欢天喜地把我来请,佘太君穿宅越院来到了前厅......”我被大气、豪放的唱腔吸引,便走到离戏台最近的地方,静静地欣赏着这出名叫《五世请缨》的大戏。
戏台一侧悬挂着小黑板,上面写着“房新枝主演”。我能猜得出,剧中佘太君一角应该由这位名叫房新枝的演员扮演。少年时代的我完全不懂戏曲,我只是觉得那扮相很传神,演员的唱腔与收音机里播放的唱段相比也毫不逊色。那时演员唱戏是不用胸麦的,只有戏台前立着的两个长话筒。房新枝的演唱格外卖力,不到一小时,汗水便在佘太君脸上肆意流淌......
纵然如此,观众还是很少,年轻人似乎在凑热闹,摇着蒲扇的老年人看得还算认真,更多人则围拢在广场四周的露天“卡拉ok”周围。90年代初期,城市里的人们似乎对一切流行的东西更加青睐。与带着港台腔的流行歌曲相比,戏曲的境况如昨日黄花,甚少有人欣赏。
演出持续了近三个小时,随着年轻观众渐渐离去,戏台前显得有些冷清。乐队中有人打起了呵欠,站在佘太君身旁的十几个旦角们,时不时把水袖当成扇子,来回扇着。只有房新枝的声音越来越高亢,脸上的爱憎也更加分明。戏台,成了佘太君一个人的世界。面对奸臣,她满腔愤懑;面对帝王,她据理力争。当唱到“见尔等一个个健壮英勇,又好似七郎八虎保宋营”时,余太君的笑容里带着自豪,眼中却闪着莹莹泪光。那一刻,我的心突然颤动了一下,分不清她是倔强的房新枝,还是悲壮的佘太君?我隐隐觉得,她其实是在和嘶喊般的“卡拉ok”做着艰难地抗争!
那个夏夜,我记住了房新枝的名字,也开始关注这位在寂寞中坚守舞台的豫剧演员。后来,我在农村庙会上两次欣赏到她的精彩演出,剧目是《秦香莲后传》和《下河东》。也在城市里的影剧院观看过她主演的现代戏《红河绿柳》,是学校组织学生免费观看的。那时,房新枝虽已在驻马店及周边乡镇小有名气,不过在各种新思潮汹涌澎湃的90年代,要想让人们买戏票入场已不太现实。
多年后的夜晚,我又一次走入靖宇广场。昔日的露天“卡拉ok”早已消失,豫剧却以极强的生命力,依旧在广场唱响。戏迷们相约在一起,清唱一些经典的唱段。与戏迷闲聊时提到房新枝,一位驻马店豫剧团退休的老艺人告诉我,正值盛年的她因病离开了这个世界。说罢,他沉默许久,又颇有感触地回忆起往事。他说,其实房新枝并没有大红大紫过,更很少在省内广播电视节目中露脸。不过,在剧团颇为艰难的90年代,她经常在田间地头默默地演出着一场场大戏......听了老艺人的讲述,我下意识地朝靖宇广场北侧望去,简陋的戏台已经不在,可是《五世请缨》里佘太君的身影犹在眼前......
我时常想:何谓“角儿”?也许有媒体的热捧、有鲜花的簇拥,再加上免费赠票演出中的廉价掌声——所谓的“角儿”便诞生了!但是当台下没有掌声和喝彩,甚至连观众都少得可怜时,却有人执着地坚守着!是的,就在二十年前,在戏曲面对巨大冲击的90年代,有一位名叫房新枝的旦角演员,曾活跃在驻马店的豫剧舞台上。我清楚地记得,她饰演的佘太君怀抱帅令旗立于简陋的戏台,出征时的转身动作看似华丽却又无比寂寞!当我把二十年前的情景讲给这位和蔼的老艺人时,他由衷感概道:“房新枝——曾经是咱驻马店的‘角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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