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留清气满乾坤”

中州云起几歌仙，苦练勤修数汝先。

几度弓腰明月下，何妨碎步铁窗前。

袖舞辛酸艳容女，辫飞情焰叶含嫣。

人民要汝添光热，珍重珠喉惜盛年。

这是文学家田汉为豫剧名家陈素真所写的一首七言律诗。豫剧演员中，陈素真是我极其钦佩的一位。而她之所以令人瞩目，除了那精湛的艺术之外，更与其传奇的人生经历密不可分。

1936年，陈素真18岁时就到上海灌制了10张唱片，而这也是现存豫剧最早的音响资料。能成为这样的先驱者，陈素真无疑是幸运的。但随后，命运便和她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她的嗓子因为疲劳过度而失润——对于一个戏曲演员来说，这种打击无疑是致命的。一般人很可能从此一蹶不振，甚至从舞台上消失。但是陈素真并没有向命运低头，而是凭借坚强的毅力，努力改变自己的人生。就是这副沙哑凄厉的歌喉，伴随着她走过了半个多世纪的艺术生涯，为她在豫剧舞台上开宗立派，也为她获得了“豫剧皇后”“梆子大王”等桂冠。而这成功背后的甘苦，恐怕只有她自己能够体会。

如果说嗓音失润，是陈素真所面临的第一个人生挑战的话，那么在中年之际北上天津，则是她所面临的又一个转折。1962年，44岁的陈素真因工作需要，被调入天津市豫剧团担任主演，从此便定居在这座城市。应该说，离开豫剧氛围浓郁的河南，对于陈素真来说是不利的，然而天津在文化上的包容和开放，对她艺术的提升，又大有裨益。陈素真以其卓越的艺术功力，很快征服了津门的观众，并培养了董玉兰等一批接班人，为豫剧在天津的传承和普及作出了巨大的贡献，同时也使自己的艺术升华到了一个新的境界。

晚年的陈素真，以教学为主，演出不多。1984年10月21日，为响应邓小平同志发出的“爱我中华，修我长城”的号召，京剧武生名家厉慧良组织天津的京、评、梆、越、豫五大剧种的老艺人进行募捐义演，厉慧良特邀陈素真在其主演的《钟馗嫁妹》里饰演钟妹，她将自己在《叶含嫣》中“甩辫穿帔”的绝技应用于这一角色，令观众大饱眼福。这次演出，也足以说明陈素真在天津戏曲界的地位。

1989年10月2日，71岁的陈素真在天津市第一工人文化宫以一出《宇宙锋》，正式告别舞台。京剧梅兰芳、汉剧陈伯华和豫剧陈素真均以《宇宙锋》享誉剧坛。三人的演绎各有千秋，陈素真既没有梅兰芳那样珠圆玉润的嗓音，也没有陈伯华那种细腻柔美的声线，然而她却另辟蹊径，用自己苦涩高冷的歌喉，着力刻画出赵艳容内心的复杂情感，听来令观众动容。

1994年3月29日，76岁的陈素真外出郑州时溘然长逝。她的一生生长于河南，成熟于天津，而最终叶落归根殁于家乡。她穷尽毕生精力，在樊粹庭等同仁的帮助下，使豫剧这门乡土艺术，朝着文雅化、精致化发展，极大地提高了豫剧的格调品位。起初，每每聆听她录制的《三上轿》中“崔家女一阵阵泪如梭”的选段时，我常常在想，为什么这副并不完美的喉咙却能唱出这样感人至深的旋律？待到读了她的《情系舞台——陈素真回忆录》之后，我似乎找到了答案，在这高冷的歌声背后，与其说她是在为戏中人而歌，倒不如说是在为自己略带苦涩的人生而歌，她那传奇的人生，正像曹禺先生为她的题词所写的那样：

不要人夸颜色好，长留清气满乾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