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3日、4日,中国文联、中国剧协梅花奖艺术团在首府举办了两场演出。梅花奖艺术团的成员都是中国戏剧最高奖梅花奖获得者,均为各剧种的“明星大腕”,这是该团首次赴疆演出。两场演出中,尚长荣、裴艳玲、林为林、吴凤花等国内戏剧名家为新疆观众献上了精彩的表演。3日,在演出间隙,本报记者在后台专访了中国文联副主席、中国剧协副主席、梅花大奖获得者、戏曲表演艺术家裴艳玲先生(以下简称裴)。
戏曲名家裴艳玲接受本报记者采访,畅谈戏曲人生
“戏是我的魂,是我的命”
裴艳玲
戏曲大家,1947年出生于一个京剧武生的家庭,先擅京昆,后学河北梆子。成名后,将京剧、昆曲、河北梆子“三下锅”,被誉作“敢为天下先”。她的《林冲夜奔》被人称作“活林冲”,她曾三次摘得中国戏剧界最高奖项梅花奖,有评论称她是中国戏曲界的国宝。
不是爱骂人 ,是憋的
记者:戏曲界有一种说法是“裴艳玲演过的戏,别人动不起”。
裴:我演的戏有多么多么好,我自己不觉得,其实有很多瑕疵,但我入戏。外面说我多么那什么,比如说我狂,你听听就行,做不得真,有很多都是附加在我身上的。
记者:还有说您爱骂人,我是说,见不得戏曲界的不对,就要喊话。
裴:不是我爱骂人,是憋的。我这把年纪了,已经无欲无求,把什么都看了个遍,最起码看了个七七八八。咱眼看着祖宗那点儿好东西被活活地糟蹋净了,还不让我出声儿?凭什么呀?
记者:您是着急戏曲界的现状?
裴:我一人急,能怎么办?按说,在中国,戏曲当然算是最能代表中国的艺术,当然,别的艺术门类也能算,但戏曲是最硬邦邦的代表。要说它的位置,应该放在第一位。当然,现下人们的娱乐形式繁多,很多艺术形式对戏曲有一定冲击也再正常不过。我始终认为,中国要是没有戏曲了,世界上也就没了。
记者:戏曲领域现在不是都在努力创新吗?
裴:那要看怎么个新法。祖宗的好东西还没学够学尽呢,最美的还没领悟透彻呢,就开始动这动那的,那叫创新吗?戏曲上创新很多,当年马连良加了铙钹,梅兰芳加了京二胡,周信芳改过《十五贯》,这都是在尊重剧本的基础上作出的合理创新。可目前的那些创新大多都是在破坏,就目前的戏曲行当来说,我个人认为,继承要比创新更重要。
继承都不够 , 不着急创新
记者:说到创新,白先勇先生不遗余力地做他的青春版《牡丹亭》,您怎么看?
裴:我不敢恭维。首先,白先勇先生很努力,为昆曲费了很多心血。其次,他作为外行人,做这件事这么认真、辛苦,我表示敬佩。白先勇的青春版《牡丹亭》,演两三百场怎么了?不能说明什么问题。你说他这个好,如果你家有人学戏,你愿意用他这个版本开蒙,还是愿意用梅兰芳的开蒙?道理很简单。
就我理解,昆曲根本没有义务承担革新或创新,它自身拥有五百多出大曲,继承都不够,着什么急创新呀?
记者:增加各种外化的包装手段,比如声光电,不光是昆曲需要改变这种所谓创新的现状吧?
裴:没错。整个戏曲界都应该改变。新的手段说好听点叫包装,说难听点就是破坏。我个人认为,这些做法对戏曲艺术的未来没有好处。中国人就应该吃中国饭呀,要懂得自己的文化。声光电的手段不是说不要,是怎样要的问题。你比如说,戏曲的装扮,你运用越是现代的东西对她越是破坏。我个人觉得,这真的是个问题,我们走了那么多冤枉路,该停下来好好醒悟了。我在想啊,你们这些80后、90后,再往后走,是慢慢地会明白中国传统文化的好的。
记者:不说新包装手段,说戏曲界流行的新编戏,您也排演过《响九霄》这出新编戏。
裴:别跟我说新编戏,这几十年,包括我自己的新戏在内,没一个是戏!我演《响九霄》那是我示威好多人说我只会演老戏不会演新戏。我就演个给你看看。可是我自己明白,那不是戏!
很多人说我批评新编戏,是个保守派。其实不是,是因为时下一些新编戏曲玩得越来越偏离戏曲了。
戏曲的根基一直在民间
记者:说到承继传统民族艺术,好像一些国家做的很不错,比如日本人对能剧的传承。
裴:(笑)日本人的能剧啊歌舞伎啊,老实说,它成功地从文化上侵占了中国文化最优秀的部分,日本的很多文化曾经都是中国的。我觉得,之所以现代中国在文化传承上出现断裂,是我们认识上出现了偏差,是我们自己不要,我们始终认为别人的东西好,歌剧好舞剧好,不愿意承认自己文化的好,以为新的东西就能替代旧的。文化国门打开了,五花八门都进来了,我们自己蒙了。
记者:但现实是,观众中,尤其是年轻人,可能内心也承认戏曲的确是好东西,但他就是听不进去。一种艺术的发展,最终端的接收方在萎缩,还怎么传承下去?
裴:那是因为,你没有让他听到看到真正好的东西。其实没关系啊,年轻人不听京戏了,他就去看歌剧了吗?那他究竟听什么呢,他总要感受一种艺术形式吧。其实一种艺术门类的兴起灭亡,它的根是在民间。一说戏曲的尴尬境地,就是年轻人,谁不是从年轻过来的,年轻人也会变老。是我们自己没有把这件事想明白,是我们自己把自己搞糊涂了,我们在文化方面总会有奴役思想,过去始终认为自己家的好,现在又变为别人家的好。你说有些年轻人他听了一次某种地方戏,可能以后再不会听,可别忘了,还有另一些年轻人,他听了一次就入迷了。根本的问题还是,你要不要的问题。
老祖宗好不容易给我们留下了汉字、中药、戏曲这些好东西,你自己不要,你要芭蕾要西药,那是选择的问题。芭蕾来了中国,有谁给它动手术了,帕瓦罗蒂的意大利歌剧,你一句都听不懂也还是说好,为什么一说到自己的东西就这不行那不行,是中国人自己在文化上有奴役思想,自视低,妄自菲薄。
再说回昆曲,你说节奏慢欣赏不了,能剧比昆曲还慢,可日本人从不嫌它慢,还说这是他们的国粹。你说什么是我们的国粹,你拿出一样来?是《红色娘子军》,是《天鹅湖》?真的是我们自己出了问题,难道昆曲真的是要白先勇先生来拯救吗?我始终怀疑。好吧,就算昆曲里有个白先勇,那京剧要谁来拯救。说到底,戏曲的根基一直在民间。
记者:戏于您而言意味着什么?
裴:戏是我的魂,是我的命,没了戏也就没了我裴艳玲。
此次裴艳玲来疆,带来了她著名的“京昆不乱”女武生版的《林冲夜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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