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李少春（十五）

由王雪涛花鸟联想起

李少春于文学之外，兼喜国画，尤其偏爱王雪涛的花鸟，曾得周元亮的介绍，与雪涛订为翰墨之交。

《大闹天宫》上演之后，少春迁居于外交部街东口路北的一幢楼房。楼上是他的书房兼会客室，墙壁上悬挂着时贤书画，几案间点缀着花木游鱼。新秋送爽，他特地请我到他家看王雪涛的几件精品。这是雪涛画风从俏雨变为遒劲的习笔之作，八尺直幅，气魄雄瑰。我最喜欢那两幅红梅双鹊和墨松锦鸡，少春毫不吝惜地转赠于我，笑问："何以昵之？"我有意表示取不伤廉，便用戏曲解嘲说："我爱那只锦鸡，就像你演《挑滑车》扎硬靠那样地锦绣飘扬；我爱那只墨鹊，就像你演《洗浮山》素箭衣素褶子那样地靓装潇洒。由画及人，由人及画，画与人的艺术意境，同时蹁跹在我的想像之中。"我想他听到这样的答案。一定是会心一笑，哪知他好半晌沉默不语，我知他正在联想，且不理他。果然，我们默对片刻之后，他叹口气说："您提到我演《洗浮山》，我觉得很对不起我的老师余叔岩。这出戏，虽非余先生一招一式地传授我，可是我跟丁永利先生学会之后，余先生不只一次地给我精雕细刻，并嘱咐我："这出戏你要传下去。因为我只照过这出戏贺天保的戏像，并没有对外演过。你能完整地演在台上，余门又多一出戏了。"老师的嘱咐，我铭记在心，可是现在因为戏的内容问题，我又不能再演了！" 从少春的联想，引起我的联想，我不加思索地说："我们可以保留贺天保的扮相和技术，换个人物，重现于舞台。"他忙问："有合适的人物和题材吗?"我冲口说出："秦琼！" 秦琼的提出，引起少春极大的兴趣。我们谈到秦琼的传统剧目，什么《秦琼卖马》、《秦琼表功》、 《秦琼发配》、《秦琼观阵》、《镫打石雷》、《喜团圆》、《打登州》、《三家店》、《麒麟阁》、《金堤关》、《美良川》、《取帅印》……分析了这些节目的内容与人物扮相，目的是如何把《洗浮山》贺天保的扮相和技术，脱胎换骨，再现舞台。当然，《金堤关》、《麒麟阁》、《美良川》的戎装，《取帅印》的病服，不能入选；又从技术上，剔去了《卖马》、《表功》、《喜团圆》等，最后，选定了《秦琼观阵》。

《秦琼观阵》有两种路数，一种是京剧传统的《打登州》，一种是梆子传统的《秦琼观阵》。《打登州》偏重唱工，设想的《洗浮山》的一切表演，很难安排。《秦琼观阵》偏重舞蹈，设想的唱做兼到，又必须另起炉灶。更成问题的是，"观阵"的来龙去脉，应当交代清楚，才能完成一个主题鲜明的整体大戏。我对于"观阵"的前后情节，比较熟悉，当我把整个故事详细地介绍之后，少春又踌躇起来。从整个故事来看，最后的结局，有两种演祛：一种是昆曲的《盗令》、《激秦》、《三挡》、《九战》；一种是梆子的《观阵》、《射灯》、《破阵》、《败杨》。两种演法，何弃河从，又使他大伤脑筋。我安慰他说："今天是由画及人，由人及戏，新芽方茁，开花需时，许多问题还要经过细致的探讨，才能定局。未曾涉川，遽云越海，俄观鱼鳖，谓察蛟龙，那是不合乎创作规律的。今夕只谈风月，不奏金戈铁马声。且待三日，自有好音。"少春释然。话题又转到雪涛的画风上去，但秦琼的形象却已牢牢地印在我们的脑中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