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春鸟先生可谓是河北大地家喻户晓的人物。人民日报载文赞他是“河北梆子权威小生”，这个赞誉不过不欠，恰如其分。保定一带的观众有这样一个说法：“宁愿冬天不穿袄，也要看看田春鸟”。田春鸟缘何有这样大的吸引力？他的艺术经历无需我在此赘言，大多数观众都可以娓娓道来，有些观众能从他11岁开始学戏，参加当地业余剧团演出。1952年考入河北省试验剧院梆子工作团，1959年调入河北省青年跃进剧团，一直说到他耄耋之年的今天。成了河北梆子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国家级的传承人。还可以如数家珍的把他演出的主要剧目说一遍：他先后排演了《拾玉镯》、《蝴蝶杯》、《陈三两》、《宝莲灯》、《周仁献嫂》、《小宴》、《钟馗》、《抬花轿》、《白毛女》、《红嫂》《红色娘子军》《美狄亚》《智取威虎山》等六十余出优秀剧目，成功塑造了付鹏、田玉川、李凤鸣、刘彦昌、周仁、吕布、杜平、张志成、王大春、彭林、洪常青、伊阿宋、杨子荣等众多不同时代和性格各异的人物形象。在各类赛事中他荣获了多项奖励，不但有奖杯，更多的是获得了广大观众赞美的“口碑”。
田春鸟的前半生是艰苦奋斗的前半生，田春鸟的前半生是岁月峥嵘的前半生。
田春鸟的前半生是伟大辉煌的前半生，田春鸟的前半生是幸福快乐的前半生。
田春鸟先生今年已是78岁高龄的老艺术家，他为国家、为人民，为我们的戏曲事业所做的贡献车载斗量，述说不尽。
田春鸟心地善良，德高望重。虽然头上有诸多光环，但他从不摆主演架子，自谦称自己是个“笨鸟”、“老鸟”、“幸福鸟”，他被省河北梆子剧院的年龄长一点的称之为“鸟哥”这也算是爱称。我比他小七八岁，自然也就混进了喊“鸟哥”的行列。闲话少说，现在，我只把他塑造的几个典型的艺术形象进行一点艺术分析，与广大观众朋友们共同分享。
田春鸟塑造了无数的艺术形象，现就《宝莲灯》、《钟馗》、《蝴蝶杯》、《陈三两》、《小宴》、《智取威虎山》、《美狄亚》、《红色娘子军》等十个剧目的表演进行一点粗浅的分析。目录如下：
温情脉脉刘彦昌，侠肝义胆小杜平。
文武双全田玉川，贪赃枉法李凤鸣。
盛气凌人吕奉先，浩气凛然洪常青。
背信弃义伊阿宋，智勇双全杨子荣。
《宝莲灯》剧照，田春鸟饰刘彦昌
温情脉脉刘彦昌
河北梆子《宝莲灯》是燕赵大地生产的精品，是妇孺皆知的一出好戏，是红遍大江南北的一出经典剧目。也是河北梆子剧院的“看家戏”。自60年代初创作首演，此去经年，半个多世纪过去了，至今依然活跃在戏曲舞台上。电台电视台对其进行了录音、录像、电影、电视，报纸、杂志多次出现连篇累牍的宣传报道，各种传媒手段不遗余力。时至2012年她还荣获文化部“第二届优秀保留剧目大奖。这出戏缘何有如此大的影响力？缘何有这般的吸引力？我认为是因为她是强强联合的作品。主创人员都是资深的艺术家。剧本是我省首屈一指的已故著名剧作家王昌言创作的，导演是影响颇大的周仲春”。（京剧《杜鹃山》导演）艺术指导及舞蹈武打设计是李兰亭的高足郭景春、郄承鸾。音乐设计是河北音乐大家李志男，音乐设计和教唱老师李志男、刘香玉，舞美设计是造诣深厚的程桂平、徐让、铁扬等。演员阵容更是强大，齐花坦、裴艳玲、田春鸟、周春山、张志远、张凤山、安秀华等，哪怕是一个仙女，一个神将都是优中选优，认真遴选的。原创的《宝莲灯》可用精益求精，一鸣惊人形容。百花争艳，单表一枝。
田春鸟扮演的前部刘彦昌风流倜傥，楚楚动人。他的第一个登台亮相便给人留下非常美好的印象。三圣母见“又是他来了”，他“荷耘锄携荆篮来到庙前”。时，急慌忙登上了神台。刘彦昌踏着轻盈的步履，随着欢快地音乐节奏上场、亮相。这个过程只有一分多钟，没有高难度技巧，也没有“起霸”、“趟马”式的“四击头”亮相，只是半个小圆场，右手持道具小耘锄做一个小背花，一个俊美的亮相，就在这稍纵即逝的一瞬间，田春鸟就把刘彦昌这个人物此时此刻的心情表现出来了。“采药济世登华山，平生那肯半日闲。”他的身段潇洒，流畅，为患者医病不辞辛劳，内心的喜悦溢于言表。待到庙中之后，他刚才所见到的翩翩起舞的佳人不见了，心生狐疑，再看三圣母慈颜善目的容貌，心生景仰，随即拿起随身携带的笔墨题诗抒怀。鸟哥的这段表演细腻清秀，每一个细小的动作都带有“知识分子”的味道，把一个才子的身形刻画的惟妙惟肖，真实可信。当圣母为他用红纱取暖之后，他“周身温暖如着锦绵”，苏醒后发现红纱，牵住红纱，惊奇的发现正是圣母的红纱，而且圣母正在对他“偷眼观看”，他唱道“手挽红纱心迷乱，犹如梦境遇神仙”，此时鸟哥的表演如梦如醉，似痴似呆，“莫非我刘彦昌真的遇见神仙了么？”此时他那微妙的眼神真是妙不可言。真是可意会不可言传，只恨自己笔拙无有恰当的词汇来描写田春鸟的这一瞬间的表演。
田春鸟不但表演细腻，且基本功十分了得。当二郎神再次来抓圣母时，哮天犬在人群中发现刘彦昌，刘彦昌急忙逃跑，鸟哥此时一个“高吊抢背”，在众神将把圣母押走时，刘彦昌急起直追，二郎神飞起一脚，顺势鸟哥就是一个倒扑虎。“抢背”、“倒扑虎”这些动作都是初练功的学生打基础的技巧，武戏演员使用较多，很多文戏演员一生也不敢碰撞这个技巧，因为它有一定难度，作为年逾古稀的田春鸟来说应该是“老年不宜”的动作，可是，2013年田春鸟陪着孙子辈的孩子们演出《宝莲灯》，依然一丝不苟的履行这个动作，令人吃惊，让人心疼，令人钦佩。
《钟馗》剧照，田春鸟饰杜平
侠肝义胆小杜平
河北梆子《钟馗》是上世纪80代初，由方辰编剧、朱广渊导演，裴艳玲、田春鸟、彭艳琴等主演的一出神话剧。1985年《钟馗》在首届省戏剧节上亮相。并被评为“演出特别奖”。10月初，剧团进京演出，《钟馗》在北京一炮打红，许多观众说：“从来没看过这么好的河北梆子！”。戏剧大师曹禺评价说：“《钟馗》为河北梆子戏曲改革更新，为祖国地方戏增添神采，为世界舞台作出光辉的贡献。”之后，《钟馗》应邀到上海、天津、香港、台湾、新加坡、日本等地演出引起轰动。此剧成了省河北梆子剧院久演不衰的经典剧目。2003年入选了国家舞台艺术精品工程。《钟馗》一剧的成功，田春鸟有着不可低估的贡献。从始至终他都是参与者。
钟馗的故事流传久远，相传在唐代，大比之年，众书生赴京赶考，书生杜平不幸途中罹患，病卧魔窟，被魔鬼戏耍，书生钟馗途经此处，仗剑驱散魔鬼，救出杜平一同赴科。科场之中杨国松对钟馗采用了不公正的手段，对其百般刁难和压制。刚烈的钟馗不屈强暴，愤然撞柱身亡。好友杜平冒死为其埋尸立碑。上帝感钟馗生性刚直，蒙冤受屈，封其为捉鬼大神，捉人间妖魔鬼怪。钟馗感杜平埋骨之恩，又念其侠肝义胆，为人仗义。遂将小妹许配为婚。寅夜间率众鬼卒送妹至杜家，而后去终南山赴任。
田春鸟在剧中扮演二号人物杜平，他与钟馗的扮演者裴艳玲搭戏可谓是珠联璧合。裴艳玲的表演已然达到自由王国的境界，田春鸟把杜平刻画的亦是有声有色，有血有肉。杜平第一次上场是在赴科途中，一声“山路崎岖风雨猛”的高腔把他送上，手持雨伞，简单的两个“伞舞”的造型，接着就是风雨中的滑步，小蹉步，动作虽然不复杂，但是他把风雨中病态的杜平，和山路崎岖的境况表现的淋漓尽致。避雨来到洞穴中的杜平，进洞之后感到洞阴暗，冷如冰，鸟哥的表演细腻，逼真。水袖双搭做出了寒冷的表情。戏曲的做功十分讲究，夸张和虚拟身段是戏曲演员的必修课。风雨雷电都在演员身上带着，这种程式观众也非常认可，只要你做的规范，做的漂亮，观众就为你竖拇指，就为你鼓掌、为你喝彩，所以，这时候鸟哥获得观众的掌声是有道理的。
喜怒哀乐悲恐惊是我们生活中人人都遇到过的，或者说是我们人人都有过的现象，戏曲艺术的所有形体动作都应该是从生活中提炼出来的，都应该是艺术化的动作。杜平在洞中受到魔鬼戏耍的时候，四面遇鬼，惊吓不已。恐与惊的表情调动了鸟哥的所有面部肌肉。两眼放射着惊吓的目光，这个细微的表演是年轻演员可望不可即的。它需要由内而外的，经过数年训练而积累的表演经验才可能达到。只有这些还不足以表现杜平的惊恐状态，也没有使用戏曲的夸张表现手段，紧接着就是“抢背”、“屁股座子”、“甩发”、“滚堂甩发”、“甩圆圈发”“僵尸”等一连串的“毯子功”和“辫发功”。这一番基本功漫说是一个小生演员，就是武生演员完成这些高难动作也是有一定难度的。可是鸟哥把这些动作做得是那么顺利，那么流畅，那么精彩。观众几乎是屏住呼吸看完这一番动作的，您说这能不让观众掌声雷动吗？能不让同行羡慕吗？当然，这一番的娴熟技巧不是与生俱来的，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这话一点不虚。同行一看台上熟，便知台下苦功夫。
杜平不但需要这等基本功，还需要有大段的唱腔和念白去完成。钟馗自戕身亡之际，远处传来了杜平的一声高呼：“钟兄，你死得好惨呐！”这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呼出了杜平的心声，也喊出了观众的心声。特别是“好惨呐”三个字，让观众有一种心如刀绞的感觉。86年在天津演出《钟馗》，我在观众席里看戏，台上“切光”以后，传来了这声呼喊，一个老大娘忙掏出手绢擦拭眼泪。
“荒祭”是杜平的重点场子，也是考验演员唱功功力的一场戏，“千里孤坟一片青，寂寞荒野不闻声”鸟哥的这两句唱把观众带进了一个冷清凄凉，荒无人烟的环境中，此时他的表演是手扶墓碑双眉微蹙，失去光泽的双目面对漫无边际的荒野和孤零零的一座坟墓，一脸的无奈，在那轻微的摇头和倒吸一口凉气的微妙表演中，看出了杜平的内心活动。转而想到了奸相杨国松的作为，不由得恨从心头起，怒骂他“倚仗权势欺诸生”，这句唱一反他平素懦弱的常态，显露了他血气方刚的一面，表现出他那对杨国松滥施淫威的暴怒。回转身看到了钟馗的坟墓，对钟馗的死又是百般同情，“钟兄自戕饮恨去，英魂竟赴枉死城”此处作曲家为杜平设计了一段小生行当很少问津的“反调板式”，众所周知，反调是河北梆子中很难把控的板式，基本上属青衣和老生的专利，它是反映人物内心极度悲伤时情感泄露的旋律。鸟哥唱来声情并茂感人肺腑，催人泪下。
由于这段唱词写得好，曲做得好，演员唱得好，所以，自85年问世以来，便成了戏迷票友热爱的一段唱，众生竞相效仿。至今，各类河北梆子的赛事都会出现用此段参赛的。
剧作者方辰感到只有这段唱不能充分表现杜平对钟馗的崇敬和祭奠之情，便又在这个情节中增添了一个让杜平吹箫致哀的环节，在“满腹悲愤情难尽，洞箫一曲寄哀人”一句悲怆的念白之后，便是寄托哀思的洞箫之音。以往这种情节都是演员做状，由乐师吹奏，这次是田春鸟自动请缨，自己现场吹奏。无疑，这对田春鸟这只“笨鸟”来说是出了一个大难题，他虽然在文艺单位工作几十年，可他从未与任何一件乐器亲近过。功夫不负有心人，鸟哥常说：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从此他箫不离手，曲不离口。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竟然练成了一个吹箫乐手。在他练吹箫的期间，正是电视剧《射雕英雄传》刚刚演完，大家见他每天拿着一个箫，为他取了一个雅号“田老邪”。
田春鸟塑造的杜平是成功的，是丰满的，是有血有肉的，是唱念做舞俱佳的。
作者：刘仲武
（未完待续）转自戏剧传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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