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东潮剧院二团演出的现代潮剧《石榴花》,是一出精彩好看的现代戏,它声情并茂,艺术表现独特,是剧院继《东吴郡主》之后精心打造的一部精品潮剧。之所以说它“独特”,是全剧以人物为中心,通过主人公香儿长达50年悲欢离合的人生际遇,展现了潮汕山村半个世纪的时代风貌,跳动着强烈的时代脉息,引发人们对人生、社会、历史深沉的思考。

全剧包括序幕与尾声在内,共有六个场次,每个场次之间时间距离约十年之久,这种写法极为罕见。全剧从1939年战乱波及潮汕山区石榴村写起:新婚的香儿送丈夫山牛去当兵,不久即传来山牛战死的噩耗,巨大的灾难压得香儿几乎透不过气来,为了抚育即将出世的女儿,香儿无奈只好改嫁山民阿柴。----剧情在开场不久即掀起波浪,人物巨大的不幸紧扣观众的心。十年后,原来讹传死讯的山牛并没有死,他抗战立功,已经当上解放军的团长,回石榴村寻妻来了。命运的捉弄再次将人物投入冲突的漩涡,山牛面对改嫁了的香儿显得十分无奈,香儿更是痛苦万分,但她善良坚韧的本性这时充分显现出来:她并没有择高枝去当团长夫人,她选择留在善良而穷困的阿柴身边,山牛只好离她返回部队。

第三场,又一个十年之后的1960年,国民经济严重困难,石榴村民挨饥受饿。为避免饿死,香儿拟送女儿小花到北京她舅舅处,(实是小花的生父山牛)但小花不愿意,她想跟自己相好的远走高飞,阿柴也不同意送小花去北京,于是夫妻母女又起冲突。小花读出“舅父”山牛的北京来信:山牛结婚了!为了不打搅新婚的山牛,香儿只好把送女上京的事作罢,但山牛结婚的消息引发香儿心中剪不断、理还乱的愁绪,“丝丝爱,随风去,一生缘,今已断。香儿我,倍心酸;倍心酸,泪盈眶!皆因是,一夜夫妻爱又在,才致这,万般愁绪湧胸间!”人物内心微妙的情感变化与难以言说的痛楚再次让观从心神摇荡。

第四场写“文革”岁月,无边的灾难笼罩中国大地,剧作主人公也逃脱不了悲剧的命运。昔日的革命战士、一身赫赫战功的山牛一夜间成了牛鬼蛇神走资派,被打得遍体鳞伤押回原籍劳动改造,人世间的荒谬与颠倒,使山牛几乎精神崩溃,“我曾是,百战沙场一虎彪……谁料到,无端罪名任罗织,报国英豪变罪囚!”就在山牛准备跳下山崖,了此一生的时候,香儿出现了,她分担山牛的痛苦,用柔情与坚韧抚慰山牛那一颗残破不堪的心;她同时说出自己深埋心中的痛楚:她虽然跟了阿柴30年,但阿柴并不会房中事,她实际上过着“孀不孀来寡不寡”、“空伴男人数星星”的日子!山牛被震撼了,观众也被震撼了,此情此景,真是断人肝肠,催人泪下。在剧情的跌宕起伏中,主人公悲剧性的命运遭际一直紧扣观众的心弦,香儿善良坚韧的性格也因此大放光彩。

尾声是又一个十年后的1978年,四人帮倒台了,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胜利召开,白发苍苍的香儿终于迎来了一生最好的时光……就这样,全剧用大笔勾勒,采取史诗式的艺术表现手法,叙说着主人公一生的故事,时代的灾难,历史的巨变,命运的无常,全在这一个又一个场景的转换当中体现,主人公香儿的形象也因此象浮雕似地突现在观众面前。这种用几个典型场景集中表现主人公一生中几个时期情事的艺术手法,在戏曲中甚罕见,只有少数象《茶馆》那样的话剧才有如此大气与魄力通过时间跨度极大的几个场景去描绘时代风云与人生巨变。因此,我说潮剧《石榴花》艺术上非常独特,别开生面,道理就在这里。

《石榴花》声情并茂,以情写人,以情动人,不但情事曲折多变,情感也跌宕起伏,十分吸引人。如一开场写香儿挣脱了父亲的枷锁主动与山牛成亲,显示人物倔强的个性与敢作敢为的作派,没想到20年后,她的女儿小花正准备跟心爱的人双宿双飞的时候,香儿却想用枷锁把女儿锁起来……这种情事令观众心头为之震颤,正是巨大的苦难磨砺与心中剧痛使香儿做出这一异乎寻常的决定,她想拾起曾被自己挣脱的枷锁来锁女儿。这些地方,令人唏嘘感叹,人物心理的扭曲、复杂、丰富,一一凸现出来。

现代潮剧《石榴花》演出的成功,不能不说到扮演香儿的著名演员詹少君在剧中的出色表演。要演好香儿这一人物,难度不小。由于剧本结构独特,香儿的扮演者要从青春少女演到六七十岁的白发老人,时间跨度大,表演上完全无先例可循,而且要突破花旦与青衣的表演程式,创造一个当代潮汕山村普通妇女的形象,詹少君准确把握人物的个性基调与精神气质,突出人物对真善美的不懈追求与坚韧不拔的个性特征,把香儿在不同人生阶段情感的曲折变化展现在观众面前。她圆润甜美的唱腔和错落有致的念白,为人物增色不少。可以说,《石榴花》的成功,除了编导演诸方面的努力之外,詹少君的表演实在可圈可点。

总之,《石榴花》是一出有独特艺术成就的精品潮剧,作为一个现代剧目,它的成就是多方面的,它获得广东省潮剧发展与改革基金会与第十届广东省艺术节的奖项,是实至名归,当之无愧的。(本文作者为中山大学中文系教授、博士生导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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