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剧《王茂生进酒》

传统折子戏《王茂生进酒》

剧本整理：魏启光

王茂生：人情薄如纸，世道尽晓蹊，我走遍长安，赊无半粒米！心烦慧乱回家转，头重脚轻步高低。想我王茂生，世居山西省，龙门县，汾河湾，耕田酿酒，尚可度日，不料年荒税重，我夫妻被迫逃避四方，流落在此长安城外。今早，四处奔走赊借封锁门。

李 二：走呀！家主命我街上去，要与王爷送贺仪！

王茂生：抓着了，你这贼阿弟，敢来盗米！

李 二：你从无说到有，险险绊出晈！

王茂生：哦，原来是老二。

李 二：你是王大哥。

王茂生：我明明赊来一袋米呀。

李 二：哦，你是在做梦吧？哈哈哈。

王茂生：老二，你举步如飞，要去哪裹？

李 二：只因薛仁贵征东有功，班师回朝圣上封他为平辽王，今天王府落成，我家老爷命我备办礼物，前去祝贺，大哥，请！

王茂生：你说薛……薛什么？

李 二：薛———仁——贵！

王茂生：当真？

李 二：没假！

王茂生：弟啊弟！你教我想苦了！哈哈！

李 二：大哥，为何如此欢喜？

王茂生：老二，你有所不知，十八年前，那薛仁贵流落山西，无处依栖。我见他人才出众，一身好武艺，相请到家中，结拜为兄弟。谁知他，一天要吃三斗米，不到半年，把我家当吃光，剩个义字……

李 二：这么说，平辽王正是你的义弟了。大哥，恭喜，恭喜！

王茂生：十八年来相别离。日思夜想我义弟。今朝他沙场奏凯封王爵，怎不教我欢天喜地？

王茂生：老弟想不到半夜出太阳！

王茂生：我该快些进窑，告诉老妻知道，请！

李 二：大哥，你心中欢喜，忘了这袋米！米袋还给你……请了。

王茂生：老妻老伴那里！

毛 氏：老伴进城去赊米，妾身后岛捡枝柴，有柴有米免烦恼，无柴无米难操持，你这老猕猴，干吗挡门口？

王茂生：老妻别生气，我向你报喜！

毛 氏：报什么喜？

王茂生：问声贤妻你可知，桃园结义……溜肝肠！

毛 氏：什么溜肝肠？是刘关张吧。

王茂生：是刘关张，桃园结义三兄弟，情如手足，义此连枝！

毛 氏：桃园结义谁不知？亏你有心讲三国！莫非是，街上赊到米？

王茂生：不，嗬米，为夫走遍长安市，赊无一粒米！

毛 氏：既然赊无米，干吗空欢喜！

王茂生：未呐，未呐……你可记起？一十八年于兹，我与仁贵双呀双结义？

毛 氏：义叔投军无音讯，不知何日归故里？

王茂生：他身已来长安地！你我即速去会伊，莫延迟！

毛 氏：老头儿，叔叔果然回来啦？

王茂生：不但回来，还做了平辽王！

毛 氏：慢着，你从哪裹听来的？

王茂生：是李二说的！

毛 氏：李二在哪裹？

王茂生：奉了他老爷之命，街上备办礼物，前去祝贺。

毛 氏：这么说，倒也是真？

王茂生：那还有假，快走……

毛 氏：且慢，你我衣衫褴褛，怎见得人？

王茂生：这……个，我与仁贵，只识仁义，不重衣衫！

毛 氏：唉，古道无针不引线，无水难渡船，我们两手空空，怎好登门？

王茂生：这个……给我一文钱去买张红纸。

毛 氏：我身无半文钱。

王茂生：半个都无？

毛 氏：哦红纸却有一张，是山前张嫂托我剪窗花的，可借用一时。

王茂生：这就好了，半张写大吉，半张用来打扮那个老腌菜坛……

毛 氏：如此，快些收拾起来。

王茂生：好收拾起来，莫漏天机！

毛 氏：静静无人知。王、毛：只为家贫无计策，当场酿酒作贺仪！

毛 氏：老头，还是有些咸味！

王茂生：不管咸或酸，包领未出糠，封了。哎呀，时将近午，快些前去别躭误，快跑。

王茂生：唉，你这老不贤，食老倒反常！

毛 氏：你嘛老颠倒没头没脑扛起走！

王茂生：好啦，别慌忙，别埋怨，你前我后把路赶，才免破腌菜坛！

毛 氏：这是酒坛！

王茂生：是，是，是酒坛！

毛 氏：对，走吧！

王茂生：忙把菜坛……

毛 氏：又来！

王茂生：是……是……我父……越忙越错，舌头绕不过！

毛 氏：记住！

王茂生：扯耳，酒坛酒坛须紧记！

毛 氏：速到王府莫延迟。

王茂生：为人不忘仁义交！

毛 氏：一坛清酒表心意！

门 官：为官不在高，只要时运好，把守咽喉道，财帛自滔滔。下官平辽王薛……府门官是也。今日乃王爷进府之庆，文武百官，军民人等，前来庆贺。不免在此见机行事……嗯哼。王、毛：夫妻心急步慌张，怕遇行人问短长；绕过长街走僻巷，转弯抹角到门墙。

王茂生：老婆，做官的走前头，俺无官跟在后，快些进去！

门 官：呔，何方歹徒，胆敢混进王府？

王茂生：不错，送入王府。

门 官：你可知这是什么所在？

王茂生：老婆，他问，坛内是什么？

毛 氏：你就告诉他知。

王茂生：好，待我来，这个老阿哥……

门 官：哼！

毛 氏：他是官，不是人，你说话要留神！

王茂生：嗬，这位老阿官……

门 官：呸！堂堂门官老爷，给你叫作老阿官？

王茂生：哦原来是门官老爷，有礼有礼。

门 官：是什么？

王茂生：拜帖嘛。

门 官：只有一个帖？

王茂生：还有一坛酒。

门 官：哦！帖……酒……？山州忡-i轿？

王茂生：天呀，难道看出是假？不行，我得上前装硬？告诉你，这坛酒是远年汾酒，我嘛……这个帖……是王爷的老朋友。

门 官：是谁命你送来的？

王茂生：见笑，是我……命我自己送来的。

门 官：是你自己？我正好排比……，好酒怕日光，先扛进号房！

王茂生：是，老婆，先扛了进去。

门 官：你说是王爷的老朋友，可是那坛酒都是我们门官的老朋友，哦，二人傻傻在于坐，喂，坛朋友，坛子放下就出来。

王茂生：来了。

王茂生：有劳引见。

门 官：呸，站开些！

王茂生：吓！

门 官：再站开些！

王茂生：什么意思？

门 官：老东西听着，酒已放下，待我舆你禀知王爷。快滚回家，多留不雅！

王茂生：哇！这个何耐？

毛 氏：老头，你我岂是行错路？

王茂生：那会找错？

毛 氏：叔叔从来讲仁义，怎么用个门官横不讲理？

王茂生：着来问定。喂，门官，你家王爷可叫薛仁贵？

门 官：住口！你这叫化子，敢叫王爷名字，真是罪该万死，呸！

王茂生：我也来呸，你这奴才，全然唔知！我与王爷，乃是金兰八拜。

门 官：住口！住口，看你一身穷骨头，饿未死，存个喉，分明是这白食鬼，还敢在此胡说乱吹！

王茂生：呸，你狐假虎威把我欺，一双狗眼看人低！我与仁贵是兄弟，怕你到时懊悔迟！

门 官：你冒认官亲违法犯，还敢在此放狗屁，若不快些滚回去，绑了扔到茅坑裹！

王茂生：哇！竟动手动脚！一不做，二不休，狗官看打！

李 二：原来王大哥，又是你把我撞倒！

王茂生：不是，你是撞着那只守门狗。

李 二：哦，门官老爷……哎哟！全家死绝，鼻歪！眼错！

门 官：是个走差事的，到来何事？

李 二：我家老爷送来礼单拜帖有劳呈上王爷。

门 官：原来如此，下官有礼了！

李 二：何必多礼？

门 官：有道礼多人不怪。

李 二：哦……也有一礼。

门 官：倒也懂礼，与你呈上！

李 二：有劳了。哦，你们早来到，料已见过王爷？

王茂生：哼，见过王爷！

李 二：见过就好，我要回去复命，请了。

王茂生：老婆，截壁鬼刚走开，快找薛仁贵！

毛 氏：哈！无错，好妙计！

门 官：启禀王爷，知府李大人因病未能前来拜贺。差人送来礼单，拜帖，呈请王爷过日。

薛仁贵：嗯，家院，礼物酌收，回帖致谢。

门 官：领命。众官：哈哈哈。

薛仁贵：门官！

门 官：王爷。

薛仁贵：把拜帖呈上来！

门 官：拜帖礼单已交家院。

薛仁贵：你身上还有拜帖！众官：哈，哈，哈。

门 官：奴才身上并无拜帖。

薛仁贵：为官者……岂可瞻前而不顾后乎？王茂生顿首百拜，哈哈，你这奴守，胆敢把这么重要拜帖……视同儿戏，你可知罪？文官：王爷，这拜帖是朝中哪位大员？

薛仁贵：并非做官的。文官：莫非是长安名土？

薛仁贵：亦非读书的，门官！

门 官：奴才在！

薛仁贵：王茂生大爷现在何处？速引本藩前去迎接！

门 官：禀……禀王爷，小人未有见过王大爷！

薛仁贵：胡说，拜帖在你身上，怎说未有见过？

门 官：这……个……．

薛仁贵：什么这个那个？还不速与家院前去寻问，报与本藩迎接！

门 官：遵……命……。王爷发雷霆，要找王茂生。

家 院：你这回一身蚁，不死也丢前程！

门 官：呀，没造化，敢是那对臭老蛤蟆？哎哟！如果是他，我老婆得守寡！

家 院：还不快去寻问？

王茂生：老婆妙计巧安排，拜帖送入王府内。

毛 氏：为何静静无消息？是凶是吉费疑猜。

王茂生：吓！

毛 氏：哎呀，来势汹汹，好像追纵，老头，当心！

门 官：嘻嘻老哥，请问一声……

王茂生：站开些，你勿嘴笑鼻笑，装样装像！

门 官：请问，尊姓大名？

毛 氏：查名字，寻根底，定无好意，老伴，走！

王茂生：怕什么！老子行不改名，坐不改姓，谁不认识我王茂生？门、家：吓，你就是王茂生。

家 院：哎哟，你这老乌龟，这回性命冷如水！

毛 氏：听见吗？性命冷如水！不走要吃眼前亏，走！

门 官：大爷你别走，救救这只瞎眼狗！

家 院：还不快请大爷，号房待茶！

王茂生：做什么？做什么？老婆，老婆！跟我做什么事？你又耍什么把戏？

门 官：大爷，大奶，容我陪罪……

家 院：请大爷大奶更衣。

王茂生：还得更衣？免了吧！

家 院：应该，应该！

王茂生：哎哟！穿炮如担枷，着靴惨过骑马。

薛仁贵：开中门迎接。

毛 氏：老头，快些穿戴呀！

王茂生：死绝，死绝，双靴穿唔落。

门 官：大爷，王爷面前千万包涵……

王茂生：知呐！知呐！薛、王、毛：兄长，贤弟，嫂嫂·叔叔！

薛仁贵：不知兄嫂驾到，有失远迎，休得见怪。

王茂生：自家兄弟，何必客气？唉，我来久了，无奈遇着截壁鬼，闹到此时才得入府。

薛仁贵：吓，是有人将你难为了？

王茂生：唉，只怪为兄一身穷骨头，饿唔死，存个喉，给人看作白食鬼，不许进门楼！

薛仁贵：哎咋，门官何在？

门 官：来了……王爷。

薛仁贵：大胆门官，本藩早就吩咐，不分官民人等，凡来访谒者，俱要传报，；你胆敢胡为……真真该死！

门 官：王爷赦罪，赦罪呀！

薛仁贵：住口，你这奴才，仗势欺人，罪不容赦，左右……推出斩了！公差：领命！呔！

门 官：王爷饶命，饶命！

王茂生：且慢。哎哟，我只讲一句话，想不到致倒人命。

门 官：大爷救命，救命呀。

王茂生：你以后还敢仗势欺人吗？

门 官：小人再也不敢了！

王茂生：还敢……？

门 官：不敢，不敢！

王茂生：不敢就好，待大爷去讨保，贤弟，门官虽然有罪，可是今日乃是进府之庆，杀人不吉利，请看亚哥面上，赦了他吧！众官：王大爷言之有理，我等也讨个人情。

薛仁贵：既是大哥和列位大人讨保，也罢，饶他一命！门官；叩请王爷！

薛仁贵：谢大爷！

门 官：是，是，感谢大爷活命之恩。

王茂生：从此切要收起官架子，换掉势利眼。

门 官：大爷教训，小人谨记！

王茂生：起去！

薛仁贵：哥哥，你我一别，一十八戴！仁贵念念不忘，多次命人四处访寻，都无下落，不知哥嫂因何离开汾河湾？

王茂生：贤弟呀，事因如此如此……

薛仁贵：哦，仁贵当年受恩深重，今朝理该报答，兄嫂既住在这长安城外，就请迁来我府，共享荣华。众官：王爷重义哉！

王茂生：你们都说好？众官：应该的！

王茂生：应该的，只是我……

薛仁贵：兄长，有什么为难之处？

王茂生：贤弟，为哥此来，能得见你一面，已心满意足，这荣华富贵与我无缘。你看我一身如裹粽，双靴千斤重，况兼你这府内，不能耕田，又不能酿酒，没一桩活配我干，你的好意，为哥心领就是了。众官：大爷清雅哉！

薛仁贵：大哥，这迁居之事，慢慢相议，今天兄弟重相会，又逢进府之庆，理应畅饮几杯，吩咐，摆宴伺候！

家 院：遵命！

门 官：禀王爷，大爷早曾送来——家藏老酒一坛，现在号房。

薛仁贵：好呀，蒙兄长送来厚礼，正该宾主共醉，来——成坛踹上，换壶进酒。

家 院：是。

王茂生：吓，要开那坛酒，这回得出丑，王爷，……贤弟呀，饮不得！

薛仁贵：这正是你我兄弟情谊交融之酒，世上难求，饮得，饮得！众官：山西人物优秀，更坛酿酒，何况是大爷亲手？饮得，饮得！

门 官：王爷，酒到！

薛仁贵：快打上来！

王茂生：且慢，且慢！

薛仁贵：坛盖尚未揭开，香味已冒出来，好比琼浆玉液，都想先饮为快，众官：是，先饮为快！！

王茂生：贤弟，我的酒不像话，怎好拿来见笑？

薛仁贵：无妨。

王茂生：贤弟呀——此酒名叫金生丽，源出山西汾河袁，味淡岂宜奉宾客！不如留下养金鲤！

薛仁贵：原来是故乡的著名汾酒，好呀！打上来。

家 院：是，是，文官：列位大人，你们看酒色多么清澈。众官：真个清如明月，净若水晶！

薛仁贵：列位大人，请！众官：是呀！

王茂生：贤弟呀！酒色清来味也清，为兄对你说分明，杏花村里无人卖，到了寒冬就结冰，不饮也罢！

薛仁贵：杏花村也买不到，更是好酒！干！干！哈哈，好酒，好酒！众官：真是好酒？确是好酒！

王茂生：哈哈果然是好酒？众官：不错，是好酒。

王茂生：我的义弟薛仁贵做了下爷圣公嘴，他说好酒就是好酒。

薛仁贵：兄长，仁贵转战沙场，难得兄弟相聚，今天定饮个痛——酒来！

王茂生：好了；，够了，贤弟，这水……酒味薄。

薛仁贵：酒薄人情厚，众官：好一个酒薄人情厚。

薛仁贵：请！众官：干！呵呵……哈哈！

薛仁贵：拿大杯来。

家 院：领命！

王茂生：贤弟再饮不得了！

薛仁贵：却是为何？

王茂生：这……是……水。

薛仁贵：醉！为弟今日不醉不休！

王茂生：贤弟，坛里是水！

薛仁贵：水比酒更甜！

王茂生：甜虽甜，只是多饮不便！

薛仁贵：兄长——为人莫忘本，饮水要思源。当日穷途遇兄嫂，贫贱之交岂敢忘？敬饮清泉铭肺腑，情似汾河永不断。

王茂生：说来合听，放心免惊。干，贤弟，个形还未变，看来一天还着三斗米！

薛仁贵：兄长！

王茂生：贤弟！

薛仁贵：兄长请上，受我一拜！

王茂生：如此，回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