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脸,用以表现剧中人物的情绪、心理状态的突然变化——或惊恐,或绝望,或愤怒,或阴险,或变态等等,达到“相随心变”艺术效果。变脸,用于神仙、鬼怪,显示其摇身变化的道法魔力;侠客、盗匪运用变脸,一是“蒙面”——掩其“庐山真面目”,二是“换貌”——可谓做“移容”术。变脸,可使剧情推进,使异峰突起;可使剧中人物的演化和易于展示,确是一项特殊的技巧和表现手段。
变脸,在全国300余个戏曲剧种中有不少的兄弟剧种有此绝活,只不过变脸的种类有多寡之别,变脸的方法有差异之分。亦不讳言,川剧的变脸最为著名,饮誉中外。
川剧变脸的种类颇多,方法也不少。概括起来有拭、揉、抹、吹、画、戴、憋、扯八种。以“拭”而言,就有单手拭,双手拭;单手独指,两指、三指拭等。
变脸,早在明杂剧《灌口二郎斩健蛟》中就有“变化青脸”的记载。只是那时变脸的方法极简,“变”法单一,技巧性也不很强。
川剧变脸的可贵之处,不仅仅把它作为一种特技,而且体现了川剧传统的导演艺术。还可以断言:川剧传统的导演艺术继承、发展了“变脸”,将这一特技用于传统的导演手法之中。
这里,以川剧八种变脸的种类,略举一二例,便可知其传统导演手法对“变脸”运用的匠心。
拭 即“拭暴眼”。《肖方杀船》的水贼肖方,闻船到无情渡,杀夫夺妻的阴谋即成。大叫一声:“金大用!”身若风车旋转一圈,两眼横划了一条黑杠(名曰“棒槌”);“你不得活!”继丢帽、飞衫、执刀……直冲后舱。肖方意欲何为?“拭暴眼”起的系列表现,观众已看得清清楚楚了。
《红梅记·放裴》的裴生,闻贾似道派遣的刺客将至,不禁大惊失色——仍以“拭暴眼”一扩大、加浓两跟眼圈,表示出人物的惊骇状态。
揉 揉脸——凭借角色面部原有的浓眉、黑眼、粉底、油脸,以手揉散。
“马上创业王”赵匡胤命欧阳方挂帅、呼延凤廷为将,御驾亲征河东白龙(《下河东》)。丞相欧阳方密通白龙,欲实现谋篡之举。借故当君面立斩凤廷,又妄想即弑赵起事。因赵匡胤英武过人,叛臣欧阳方反被匡胤拳击伏地。此时,飞扬跋扈的欧阳方从地上挣扎爬起,脸呈死灰颜色,一扫刚才穷凶极恶之象,夹起尾巴逃离了御营——以“揉”之法,惩处了这位手握兵权的大奸相曹操从国舅伏完府搜出伏皇后命国舅联合外臣诛曹的“血诏”,于是乎杀气腾腾地率众进宫问罪。操在汉献帝面前乱捧打死伏皇后,鸩杀二皇子。曹妃以言探父:是否有谋朝篡位之心?置女儿何处?操因时机尚不成熟,假以盟誓释曹妃之疑——他撩袍下跪誓罢,叩头而起——只见他眉眼模糊、双目无光、白脸的曹操变成瓦灰。“揉脸”,“亮”出了这位赌“冤枉咒”的奸雄的心中之“鬼”。
抹 白氏、青儿主仆为寻许仙激战金山,败走断桥。许仙奉法海命赴断桥与妻白氏一会,性如烈火的小青(川剧以男演员饰)闻许呼唤之声,气得七窍生烟,暴跳如雷,大声叫道:“……等着,奴婢接你来了!”双足一跳,旋即转身——俊扮的面子L,顿时变成红B青儿追上许仙,抓住许,谁知他“金蝉脱壳”逃遁,青怒视许的(注:褴衫,古代一种上下衣相连的服装。常写作“蓝衫”,误也。)褴衫,气得二目圆睁,随即扬手飞褶……脸由红变黑;白氏慌忙赶至,护住许仙,斥退小青。怒不可遏的青儿去而复返,但被主人阻拦,青愈加愤慨——黑脸聚变金色。青儿“三追三赶”许仙,三次以“抹”变脸,既表现青儿“男性”的特征,突出了青儿刚猛的性格,又使独具一格的川剧《断桥》添浓了“麻辣烫”的风格。
吹 《青州坟》(又名《李存孝显魂》):三月清明,晋王李克用为义子十三太保李存孝扫墓。水寇王彦章获悉,兵围青州坟,追杀李克用。存孝率阴兵救驾——以靠甲武生俊扮应工的十三太保,见生前的手下败将彦章悖誓反唐,欲伤义父,摇身一转,头部一摆,霎时满面金色,印堂呈显赤色“冲天红”,吓得彦章魂散魄飞。饰存孝的演员用嘴“吹”变其貌,增强了舞台的戏剧气氛,显示了李存孝的英武神威。全金扑面,仍留原有的“冲天红”,也展现演员“吹”技之高超。
画 乃画变。演员以笔和颜料为变脸的工具。
南北朝(宋),废帝刘子业昏庸无道,屈杀功臣,淫乱宫闱,败坏伦常。其舅戴法兴冒死进谏被斩于午门,其弟湘东王刘子荣金殿面斥子业也险遭杀戮……由此,暴发了一场宫廷政变,湘东王率众于竹林堂废子业。
当众人高呼“打扫金殿,湘东王登基”时,以武生俊扮应工的刘子荣,洋洋得意地雀跃转身——洁白的脸上,添了一块粉色的“豆腐干”,随之伴以“嘻嘻”的尖笑和滑稽的表演。打倒了一个“花鼻梁”的皇帝,又来一个“鼻梁花”的新君,台上的剧中人和台下的观戏人自然为这位“登基者”作出恰如其份的评判:“又是一个昏君!”这就是川剧《竹林堂》传统导演手法的结尾处理。其例一也。
《封神演义》故事剧——广成子《三进碧游宫》,用翻天印将通天教主的徒儿连续三次打变出兽类原形,教主三次闻报,怒形于色——以花脸应工、俊扮的通天教主,每闻凶讯即变脸一次,这种(除第一次)面上套画脸谱的画变,以四句弹腔[二流)的时限,要求演员勾脸迅速,构图简明,笔锋粗壮,色彩对比强烈,极考饰者功力。观众从中既得到了艺术享受,又能形象地看到通天教主胸中怒火的逐步升级,亦为通天教主铸成大错作了很好的铺垫。其例二也。
戴 《活捉王槐》:书生王槐始乱终弃,致使二少女羞愤自缢。一夜,二女鬼至书斋向王槐索命。授槐功课的二位老师至王书房,见王不省人事,唤醒叩问;昏迷中的王槐见二师至,声变态异——说话嗲声嗲声,形态扭扭捏捏,粉面郎君变成了红粉佳人——他“戴”上了一张薄薄的柳眉、杏眼、樱桃口的女人面具——“戴”变使文生饰演的王槐的女声唱腔,旦角指爪尤趋向合剧情、符人物的程度,也使王槐这个角色的自我“坦白”更为可信。设想,若非以王槐“戴”女面自言自语地陈述往事,二老师怎能笔录下他亲自“招供’:的负义行为的“口供”。其艺术感染力也随之大大减弱,惩罚这个负心人的作用也不会如此的强烈。
憋 兵部尚书的公子李彦贵家遭突变,其父下狱,全家查抄,彦贵将母与嫂寄宿古庙;彦贵向礼部尚书黄璋(未婚妻之父)求助,又受黄悔婚之辱;万般无奈,以卖水营生……平时,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宦门子弟,哪里下过苦力?当他用尽吃奶的全身力气,勉强将一扫k盛水数十斤的水桶担起时,温文尔雅、清秀俊俏的白面书生成了“红脸关公”——导演调动“憋”气的变脸手段,将《卖水记·秀才卖水》中的一个微末细节处理得维妙维肖。无须再用叫“苦”之类的台词,也反映出这位落难秀才的惨状。
扯 扯脸是变脸中技术性最强,难度极大的一种方法。
洞庭英雄贝戎,行侠仗义,打富济贫。劫皇纲官银激怒官府,画影捉拿,贝戎施“移容”术变换面貌,方化险为夷——全部《归正楼》中有关贝戎的部份情节。导演抓住官府画影缉捕义盗的这一细节,运用“移容”,令贝戎从官差的鼻子下溜掉。“变脸”,为饰贝戎的演员有技可施,也为观众提供了欣赏这一特技的机会。旧时,戏班每逢“三伏”、“三九”的营业淡季,只要挂出《归正楼》接演《九变化》便可座无虚席,由此可知这一“变脸”特技的艺术吸引力,也因那时仅仅在此戏中才有“扯”脸的变脸可以观赏。
贝戎这一人物在《归正楼》里本不算什么主要角色,由于使用“扯”变,人物的“座次”上升,在剧目的正名后又产生了《九变化》的副名。
川剧的导演前辈,不单是为贝戎这个人物设计了“扯”变就到此却步,而是在“九次”变脸中的一些地方还作了细致的具体处理:
激越的“堆山锣鼓”打出雄壮魁武的贝戎——他面呈五彩,圆眼大口,红眉赤髯——“大花脸”脸谱;以武生扮演的贝戎用的却是“掌盘式口”、“虎爪”手姿、熊势步伐——川剧“花脸”行的“登打”;紧接“扯”下“五彩”面具,现出满额皱纹、白眉银须的老叟象——击乐配合演员躬背弯腰、老态龙钟的缓慢形体动作,由猛敲转为慢打的[半登鼓)。继后是逐一“扯”脸,锣鼓也随之变换。当“贝戎”的面部出现“小丑”的脸谱时,打击乐即更改为以小锣、镲子为主的“小打”,演员也短脚缩手、运用起“矮子身法”……“贝戎”一次一次地更换面貌的表演,总不离窥前顾后、环视左右的探试内容。当他确信,后无追兵赶宋,前无官差阻截时,才露出自己的本象,潇洒地迈步行去。
《九变化》中“扯”脸之法,建国后借用于《水涌金山寺》的钵童,受到国内外行家和观众的好评。由于“扯”脸的材料优胜旧时,变法亦随之较从前多样、巧妙。遣憾的是,学会“扯”脸的多,研究先辈运用此技的道理者少,故泛泛而用,用得不合戏情、人物,让这一变法特技丧失了一些吸引观众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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