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白”,是川剧人物语言的一大特色,就是当一个角色正在演唱中,另一个相关甚至旁观的角色适时插入相应的说白。或者是赞同,或者是否定,或者是讥笑,或者是评判,……这种插白有时是代表戏剧冲突的一方的反映,有时是代表台上的“旁观者”的评论,有时是代表台下的观众说话。典型的例子是《别宫出征》。
梁武帝:(唱)王爱你爱你真爱你,真不愧堂堂国母仪。
郗氏:过奖了!
梁武帝:(唱)你头上青丝如墨洗。
郗氏:染的嘛!
梁武帝:(唱)天生一对柳叶眉。
郗氏:画的啥!
梁武帝:(唱)杨柳腰儿长得细。
郗氏:腰带缠得紧嘛!
梁武帝:(唱)足下金莲不沾泥。
郗氏:踩的跷嘛!
梁武帝和郗氏在这里表面上“一唱一合”,而实际是面和心不和,互相勾心斗角。郗氏的“插白”,十分精当。每插一句,观众都发出一阵笑声,笑他夫妻二人都是在用假情假意来掩盖无情无义。口头上甜言蜜语,暗地里剑拔弩张。这里的“插白”,向观众充分展示了剧中人物性格,推动了戏剧冲突,也增加了观众的悬念。
如果说《别宫出征》中郗氏的“插白”是“贾素芬”的话,那么《柜中缘》里刘玉莲的“插白”则是“曾有义”:
刘母:(唱)乖乖儿年纪已不小。
玉莲:是啊!人家都是大人了。
刘母:(唱)尚未择婿娘心焦。
玉莲:我才不焦!
刘母:(唱)妈有心去把你舅舅找。
玉莲:找他做啥子?
刘母:(唱)选佳婿与儿度鹊桥。
选一个官宦人家——
玉莲:(唱)儿不要!
刘母:你要啥子呢?……
这里,刘玉莲的“插白”带有补充、解释和内心秘密公诸于观众的作用。母女俩都是真心实意,表现了玉莲的单纯、活泼、可爱,欲选一个知书识礼的“白马王子”,而又不好明说,不敢自我作主的羞怯。这既符合剧中规定情境,表现出了母女之间的和谐,又符合剧中人物性格,与观众靠得更拢。有这样的“插白”,使戏大为生色。否则,便显得单调乏味,缺少生活气息和喜剧性。
为说明“插白”的多样化,不妨再举《审吉平》中的一段戏:当董承与吉平策划药毒曹操,复兴汉室之际,戏中有这样的“插白”:
董:万不想安邦定国出于良医之后,先生升上受董承一拜!
吉:啊呀!医生怎敢!
董:(唱二流)马太守回西凉折吾左臂,
吉:我知道,这不是马齿苋吗。
董:(唱)刘皇叔到徐州似水无归。
吉:才是这个使君子呀!……
这里的“插白”看似与戏剧冲突无关,但它绝不是多余的废话。因为“马齿苋”和“使君子”反映了吉平的职业特点,同时也反映出了他对马太守和刘皇叔的评价。
我这里举了一高腔戏,一弹戏,一胡琴戏中的不同“插白”,证明“插白”在川剧中的使用是一种很普遍的艺术现象。它不是剧作家和表演艺术家的凭空发明创造,而是他们对现实生活的提炼和加工的产物,因现实生活本身便有“插白”存在。小官讲话大官插话,下级讲话上级插话,群众讲话领导插话,是随处可见的,一点也不奇怪。台上讲话,台下插话,也十分普遍。前者插话,往往是纠正;后者插话,常常是评论。前者插话凭资格,后者插话属性格。这种种生活中的插话,搬上川剧舞台,便是“插白”。
“插白”与“花口”的不同之处在于:“插白”相对固定,原则上不以时间、地点、观点为转移。它与“花口”相同之处在于:在一个戏中不可多用和滥用。多用不受看,滥用则生厌。只有用得少而精,观众才会印像深。“插白”原则上还是用四川话为宜。例如“马齿苋”,四川话音为“马死汗”,而普通话音则为“马齿现”。若用普通话,四川观众听后便会不知所云。(冷面木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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