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前回国探亲,那时卡拉OK正劲,本来就喜欢在平时哼两句的我立即就加入了风潮,并且在国内购置了必要的设备,买了相当大数量的卡拉OK唱盘。
我购买唱盘的原则只有一个:只要有黄梅戏唱段就行。待我把这些设备和唱盘带到美国后,才发现这众多的唱盘里的黄梅戏实际上只有一首《夫妻双双把家还》,大多是由知名的和不知名的黄梅戏外人士唱的,夹带着超现代的电声音乐,听起来乡韵尽失、惨不忍闻。这哪里是黄梅戏,莫不是黄梅歌?这时我总想把卡拉OK关了,找个僻静的地方,唱一曲“含悲忍泪往前走……”
后来,经多方寻觅,我终于弄到一盘《中国戏曲选》的激光盘,上面有马兰、黄新德和韩再芬的黄梅戏唱段。这激光盘的格式是VCD和DVD的前辈,需要专门的设备才能放出来,我买下了,只为了能够听到那原汁原味的家乡调。马兰一句“树上的鸟儿……”,黄新德接一句“路(绿)水青山……”,好一个乡音,好一个质朴,惊起我江南梦、搀扶我故里行,要的就是这个韵味、要的就是这个心情。
能听到他们的正宗唱腔已是我的奢侈,能亲眼目睹他们的表演便是仙女下凡般的梦想了。不知道是哪件事感动了玉皇大帝,仙女真地来了——安徽省黄梅戏剧院最近到北美巡回演出,今年“十一”正好到华府。这次演出阵容强大,有黄宗毅、黄新德、吴亚玲蒋建国伉俪、李文……,我喜爱的黄梅戏演员大多到齐了,他们带来了正宗的黄梅戏,似乎就是为了成全了我为之心仪已久的梦。
这次他们带来了四个折子戏,首先表演的是《喜荣归》和《六尺巷》。前者是传统戏,后者是新编戏。虽然有蒋建国等名角的演出,但这两折戏都不能算作黄梅戏的代表戏。
《喜荣归》类似题材在中国其他剧种里多有同类,与锡剧著名的《珍珠塔》的内容大同小异,却没有它的感染力。《六尺巷》的编剧虽不尽如人意,但是它却是发生在安庆桐城的真实故事,说的是“父子宰相府”、“五里三进士”的张英、张廷玉府与邻里的纠纷。“一纸书来只为墙,让他三尺又何妨。长城万里今犹在,不见当年秦始皇”,从而让出了个六尺巷来。我们家与张家的后人多有交往,而且在桐城外做了新的邻居。还好,我们可没有院墙纠纷,出国前张家阿姨来送行,这个情,我至今还没有还呢。
第三折戏是《天仙配》里的《路遇》,戏名一报就赢得满堂喝彩,对许多人来说,看到了《天仙配》才算欣赏到了黄梅戏。
七仙女由吴亚玲扮演。吴亚玲是我喜爱的演员之一,今天的吴亚玲虽然有些岁月不饶人,让人难免有些心疼,但依然朴实圆润、韵味醇厚。黄宗毅扮演的土地、余顺饰演的董永相继出场,把演出逐渐推向高潮,黄梅戏的魅力才尽情地表现出来。这才是我的心声,这才是我的歌声,这才是我心灵深处的黄梅戏啊。
“家举(住)当阳姓董名云(永)……”,“爹爹在四(世)对我学(说)过……”,那字正腔圆的安徽调早已把我带到了黄梅戏的圣地,我的老家——安庆。
黄梅戏从诞生的那天起就是平民的乡土戏,到清代,黄梅戏在安庆农村地区已经相当流行。“拣得新茶绮绿窗,下河调子赛无双。如何不作江南曲,都作黄梅县里腔”,正是当时的写照。
随着严凤英的出现,黄梅戏从安庆走向了全国。她的一曲《天仙配》使黄梅戏享誉大江南北、名噪海内外,也因此确定了它在全国五大剧种中的地位。“你我好比鸳鸯鸟,比翼双飞在人间”,唤起多少夫妻恩爱;“上无片瓦不怪你,下无寸土自己情愿的”,成全多少俊男靓女。
当严凤英在安庆城里唱红的时候,安庆也就区区几万人口,大家都是邻里乡亲,互相都有着这样或那样的联系。如果你说你住在枞阳门,人们会说“你是方家的人吧?”如果你说你姓陈,人们会问“那陈定一是你么人?”安庆人说起严凤英就透着这种亲切,我小时候常听老人讲“严凤英这伢子小时候可怜啰,吃过多少苦哟”,“这丫头聪明咧,六岁就能唱《荞麦记》了”,就像在说一个邻居女孩。
在海外,我看过国内剧团表演的杂技,他们险象环生的表演把洋人看得目瞪口呆,我感到自豪;我看过国内剧团表演的京剧,那美轮美奂的服饰和唱腔,折射了中华文明的深厚底蕴,我感到骄傲;我还看过国内儿童剧团的孩子们的表演,让我感到祖国蒸蒸日上的勃勃生机。但只有这黄梅戏呀,操着家乡的口音、透着故土的芳香,就像四邻八舍的百姓给你述说着熟悉的故事,不能不让我思念父老、不能不情回故里。
我想迎着扬子江的习习晚风,聆听镇风塔的风铃声;我想踏走在四牌楼的石阶上,感受宜城文化和商业中心的脉搏;我想用荷叶裹一张大饼包油条,品尝一顿最家常的早餐;我想开一瓶胡玉美的豆瓣酱,回味那特有的油香;我想访看杨家山的旧宅,重温儿时的温馨;我想跪倒在奶奶的坟前,磕几个重重的响头,再烧一柱高香、点一挂鞭炮,寄托我无限的思念……
当余顺唱到“满腹忧愁叹不尽……”,我已经泪流满面不能自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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