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很酷的韩再芬身姿还是那样高挑挺拔,尖尖的下巴依然,笑盈盈的眼睛像两弧弯月,嘴唇亮亮的,漂亮得那么醒目。像她这样的演员,即使没有舞台上的那些妆容造型,也会引人瞩目。新闻发布会还未开始,记者请她先坐下来聊聊,到最后她身边围上来的其他媒体记者越来越多,快把我的专访变成发布会了。那阵势,怪极了。
她不太想说自己的个人问题,话题无论怎样“引导”都会被她领回到艺术方面。记者再三把她往情感生活方面拉,可她直率而又圆熟地绕过所有的“陷阱”。她说:“我是诚实、乐观的人。我只想告诉关心我的观众,我现在过得很幸福,很快乐。”看来,应对这种战阵在她早就习以为常、驾轻就熟、掌控自如了。记者也只好“另辟蹊径”了。
我的创作都要卖得出去
记者:你的作品是商品还是艺术品?
韩再芬:这个问题一直在讨论。我认为艺术品和商品实际上是不能分割的。在市场条件下的艺术品就是商品。就像美国大导演斯皮尔伯格说的,有些人一说他的片子压根就没人看,他就会自圆其说这是艺术品,多数人不懂。但是没人欣赏的“艺术品”有艺术价值吗?我想,艺术的最基本属性就是它的欣赏价值和思想价值。在商品社会里,这些欣赏价值和思想价值会同时产生出它的商品价值,也就是社会对这一艺术品的承认程度。作为舞台艺术也就是它的票房价值、版权价值。所以,我的创作都要卖得出去。
记者:《公司》偏重于商品还是艺术品?
韩再芬:它既是艺术品也是商品。不是说我们开始注重舞台剧的商品属性就可以弱化或是放弃它的艺术性,那些过度强调商业利益的舞台演出,谈不上艺术性,也因此谈不上艺术价值,也就不能以艺术品的姿态长期存活在舞台上。
女人要平等别要女权
记者:你在《徽州女人》和《公司》里扮演的是两个生存环境、思维方式相距甚远,性格又处于两个极端的不同女性。有人说,你表现的人物和表达的思想有女权主义的影子,是这样吗?
韩再芬:这么说是不准确的。开放的社会都讲男女平等,但走极端的女权思想也没有什么意义的。因为男人有男人的强项,女人有女人的强项,并不是所有的方面都处在一个层面上。但在不同状态下,女权主义的产生和存在是可以理解的。我不主张女权主义,但主张社会更多地关注女性的生存状态。《徽州女人》中的女人的社会环境不存在了,但思想环境、对待女人的观念、女人自己的观念,并不是完全改变了,女人在家庭中的附属地位,在农村还没有得到完全的改变。《公司》中的女博士姚兰为什么在自己生活、事业的道路上会遇到那么多坎坷?为什么女人创业要比男人艰难得多?这说明我们的社会对女性在观念上、在行为上还没有达到平等,我们现今社会中的女性自身,在要求、争取平等的同时,又在把自己置于男性的羽翼下,或要求凌驾于男性之上,获得特殊利益、提出过分要求的境地。女权主义只会带来女人与男人间无休止的“战争”。我觉得,女人要争取自己平等的权利,但同时还应该是温柔的,这是天性。为什么要违反天性呢?
记者:对《徽州女人》中的女人和《公司》中的姚兰,你更喜欢哪个角色?
韩再芬:我更喜欢《公司》里的历史学博士姚兰,因为她是现代人,无论从情感方面还是思想追求,和我更贴近,更能反映出我们这个时代女性的追求。
记者:能谈谈你的爱情观吗?
韩再芬:这个问题我没太多思考过。我只觉得,爱情需要有很久以来一直崇尚的那种说法——志同道合。
缺诚信的社会太可怕
记者:排《公司》这出戏,你想表达些什么内心感受呢?
韩再芬:选择这个题材,更多地关注了青年人,关注到社会责任感,市场的定位也因此偏重于青年。在策划阶段我就和编剧商量,要选择弘扬诚信的题材。自从我们国家提出诚信这个口号以后,我就一直觉得这是一种实实在在的、符合老百姓愿望、涉及我们国家经济发展秩序的一个特别重要、推行起来又特别困难的大问题。一个社会缺乏诚信是十分可怕的,而你们媒体揭露出了那么多欺诈行为,甚至我们有些政府管理部门、执法部门也是朝令夕改、言出不行,可见诚信意识对我们当今社会风气的转变是多么重要了。文艺作品大多数都应该反映当时时代的方方面面,提出社会问题,呼唤社会良知。我认为不要一提主旋律就和说教画等号,用艺术手段感染观众就是主旋律。
玩把《公司》别把自己弄太累
记者:你从单纯的演员到承担起一出戏的策划、包装甚至经营,为什么要做这个“角色”的转换?
韩再芬:我已经不愿意只当个别人派个什么角色你就去演的单纯的演员了,我想自己掌握自己的创作命运。我想把黄梅戏当成一种在方方面面都能够发展、经营的事业。我现在最关心的是黄梅戏的拓展前景,尤其是我们这一代是承上启下的演员,更肩负着这样的责任。前不久,有篇调查报告反映出,目前戏曲的人气指数,除了京剧就数黄梅戏最高了。看到这份调查报告后,我认真思考了很久:人们到底喜欢黄梅戏的什么?我自己内在的东西是不是名副其实?是不是能在不断创作的进程中让更多的人喜欢上黄梅戏?这些问题,我现在仍在问自己。包括这次选择这个当代题材,还有选这位从来没搞过舞台剧的人担任编剧、导演,有人说你已经是有名气的演员了,不怕让这出戏砸了自己的牌子?我不怕。搞这么部戏本来是件好玩的事,你要是把它当成面大旗扛着,说实话连腿都抬不动了。有人是拿观众实验,我是拿自己实验,让自己多一份阅历、多一份经验,多一点实现自己愿望、理想的机会和资本。
观众的看法高于专家
记者:《徽州女人》出台后一直都受到观众的喜爱和赞赏,而专家们给予的评价却并不是很高。对于这种完全不同的意见,你怎么认为?
韩再芬:这出戏开始创作前我就想,艺术作品最关键的是创作人要有感觉,首先要打动自己,才能打动观众。这出戏的导演、编剧都非常尽心尽力。不同的反响出现以后,我认为要坚持一个观点,就是任何一部作品最主要的是能够通过观众的检验,能通过市场的检验。任何艺术作品都不可能要求它绝对完美,那是达不到的。比如我们称为国粹艺术的京剧,它现在达到一种相对的完美,但它是通过多少代人一点一点打磨、一点一点发展形成的,可现在不是还要发展吗?这部戏没有完成的东西,有待于下部戏再来完成,不断地总结不断地提高,这是很重要的。
还有,一出戏出台以后,千万不能人云亦云,这个让你修改这里,那个让你修改那里,然后你就去改,没有自己的主见,也没来得及听取、分析各种意见就贸然行事,那就是改也改不好的,也许会更糟。一出戏是一个系统工程,从编剧开始,一点一滴的设计都可能是主创班子这帮人集体思维的结果。即使要改也应该深思熟虑,把多数人的意见消化以后,然后再仔细想想从什么角度去改。《徽州女人》遇到专家、观众意见不一这个问题后,我就坚持一个观点,反正我们的戏要给观众看,观众就是“上帝”,观众认为好的地方,我认为就没有必要改。演出市场其实并非像人们想像的那么好开拓。虽然《徽州女人》看起来好像演得很火,但那时我们付出了大量的努力,做了大量的宣传工作、推销工作,很不容易,并非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风光。观众很多,你就认为观众爱看,这其实也需要引导观众,引导他们如何去欣赏,怎样给他们更多的角度去欣赏。
含金量不足的奖不要
记者:有人说您不在乎获不获奖,是真的吗?
韩再芬:那倒也不是。从事演员这个职业,获奖应该是对自己努力的一种承认。但是现在有一种不好的现象,大家心里都明白,都知道获奖里面有很多不实在的东西。评出的奖里含金量有多少,也确实不好说。有人说我不在乎获不获奖,应该是指这个方面吧。我坚持我获的每一次奖,至少我自己觉着含金量要足,要真实,要对得起我自己,对得起艺术,对得起观众。我绝对不会私下里做什么“工作”,不会用其他手段来获得对我的肯定。那样我觉得就没有价值,对我来讲没有任何意义。
记者:如果有两出戏同时找你去演,一出可以获奖;一出会得到观众的喜爱,可获奖的希望很小,你会怎样选择?
韩再芬:我会选择观众喜欢的戏。不过,观众喜欢的戏获不上奖,是不是不正常?我想,只要观众喜欢,早晚会得到全社会一致的认可。
创新腔得给观众时间听惯
记者:黄梅戏的声腔相对来说还是比较单调的,你想过在声腔方面进行创新吗?
韩再芬:提到改革这两个字,那肯定是比较艰难的。但正因为黄梅戏的声腔、表演有一定的局限性,所以你要去改它,拓展它。你改它的同时,习惯了那部分的观众和没有形成欣赏习惯的观众都需要磨合。黄梅戏的音乐问题是改革中最关键的问题。因为黄梅戏的其他东西你要改都还好说,惟独是音乐,观众会有抵触,会说这哪像是黄梅戏呀!其实,戏曲音乐唱腔方面也有个与时俱进的问题。观众在音乐唱腔方面和视觉方面的欣赏力和欣赏习惯都在改变,黄梅戏的表现方式也要改变,也要适应时代的发展。艺术不可能停止不前。黄梅戏传统的东西已经有所发展了,可你会发现它还不够丰富,还需要再发展,这就是艺术形态变革的过程。只要想通了,在创新的过程中暂时碰到一些抵触、一些问题,算不了什么,你总要给观众一个适应、熟悉、接受的过程吧。观众接受了,你的改革创新就成功了;否则,就是不成功的,就需要总结不成功的原因,进行新的尝试。就像当初《徽州女人》刚出来时,好多人都说不像黄梅戏,可现在大家看了都说好看,好听。这就是个过程。需要从事艺术的人们去耐心引导,前提只有一个——观众都爱看。
创办工作室火候还没到
记者:你仍然在安庆市黄梅戏二团,有没有在体制上受约束的感觉?
韩再芬:我在我们这个团里还是比较开心的,团领导给了我一个比较宽松的环境,比较自由。比如说这出《公司》完全是市场化运作,如果领导不理解、不支持就很难运行。我和领导之间的沟通很顺畅,他们对我走市场化的路是十分理解、也十分支持的。
记者:你有没有打算创办自己的工作室、创作室?现在这可是很时髦啊。
韩再芬:还没考虑那么远。人要务实一些,尤其是搞既是艺术品又是商品的舞台剧,要有很强的实力才行。很多事情,不是你想就可以达到的,你迈出的每一步都要扎实,要经过完善之后,再做下一步的打算。现在追时髦也只是个空架子,非但没有实际意义,还会产生一些副作用。欲速则不达嘛。
采访中,我感觉韩再芬身上的清澈“扑面而来”,她的笑容是,做人也是——专心致志搞艺术,温温柔柔做女人,心安理得享受人生的美好与缺憾,没有圆滑,也没有张狂。她清澈着自己的人生和她的舞台。(唐雪薇)
(摘自 《北京娱乐信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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