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不能,也不可能,全盘Copy余。 曾国藩论书房派相术云:他家兼论形骸,文人先观神骨。虽然京剧是一门综合性的表演艺术,而不仅仅是演唱,但由于历史的原因,我们这些个晚辈大抵只能凭借有限的几张唱片,一领大师的风采。所谓管中窥豹。这种“方家兼重做打,我辈偏怜唱白”,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一般说来,谈到余和孟(还有王少楼),大多都倾向于:余高孟劣,前者深沉,后者浮躁,我以前也如此。但我现在以为,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谈空说有,坐而论道,实在有点难为人,求全责备。

就比如大家都熟悉的《捉放宿店》吧。余的一段,似乎全不着力,但清夜聆之,平生感慨。这是大家都认同的。而王孟呢,唯满腔难过耳,境界上的确逊了一筹。但是,——but——, 你不能不承认,王孟的这两张唱片,远比余的好听、自在。同时,王孟唱片中这种神采飞扬、摇曳生姿的腔儿,在他第一批片子,如《闹府》,《见娘》中,有迹可寻,在他后期的片子中则不太,不很,明显。 别姬兄谈余叔岩,“落落难合”四字,最为恰切,此余之为余也。吴小如(?)论余的唱片,说早年是“清刚”,晚年是“醇厚”,全是溢美辞。但平心而论,他的第一批唱片,从《上天台》,到《换子》、《寄子》,就真的那么火气脱尽,完美无缺吗?愚见也未尽然。溃烂之时,美如乳酪;红肿之处,艳若桃花。或之谓欤? 所以,我也同意这样一种说法:和书画一样,京剧也是一门“向后看”的艺术。同一个孟小冬,她晚年的吊嗓录音,和余一样,一别少壮风采,深沉凝重。这原因何在?身体上的原因,这是大家都容易想到的。除此之外呢? 诚如宗谭先生所说,余的艺术是全面的,但我私以为:能够学到手的,只能是技术层面的东西,如腔儿,擞儿,等等。但余派内在的东西,“内秀”,是学不来的,还得靠个人的沉玩,学养的积累。一天两天,一年两年,恐怕不行。但我同时承认,这里头有个天赋的问题,不服也不行。

所以关于刘增复先生,别姬兄的本意,该是说:“在当今”, 是学余最到家的吧!宗谭先生可能误解了。妄揣君子,不知当否。增复先生的唱,我不感妄评,但老先生的确很有余的“意思”(内秀),不是一般票友比的了的。这是学问养出来的,岁月磨出来的,不服恐怕更不行。 至于小佩瑜呢,一个花朵儿似的小姑娘啊。您指望这么个小女孩,心游八极,神骛万里;老迈苍劲,卓然一家?来一段《搜孤》,能让10亿人乱琢磨,——您不逗我吗?这不是瞧得起瞧不起人的问题。小女孩,正学东西的时候,这个样子,已经让人刮目了;能让人当“土皮”吞,已经不容易了。如果不稚嫩,那反是怪呢。揠苗助长,玩意儿没学来,学一身毛病,那才更划不来。不入律戒,何言解脱?

说到这儿,我想起我的一位总角交。此兄少时酷嗜马派,前两年读大学那会儿,名躁一时。尤擅《借东风》,坑坎麻杂,无一不肖,尤其是大舌头。现在有学问,改唱余派了,《摘缨会》足以乱真。可谓少年老成。要不要我引见给大家,让他介绍介绍经验,供王佩瑜参考? 至于李少春,他排老几也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学余谁学得好,同是如此。可以说,诸位先生是站在对余的技巧以及整体继承等不同的层面进行评判,怎么说都有理。争来争去只能争出一盆糨子,傻听戏的争出来的一盆傻糨子。我个人认为,在技术层面上,李少春是学余还是比较成功的。就算不上口的《卖马》,您听他的吐字、行腔有多干净、斩截,这点王孟杨谭都比不了-——当然,还是,“我以为”。整体的艺术风格,则和他本人的气质有关:唱《卖马》,他就楞来不了那个无赖劲儿,强梁气儿,你有什么办法?后来大的路子对不对,则关乎个人的艺术见解,更是另外一个问题了。

本贴由怀宇于2001年5月08日18:13:38在乐趣园〖戏曲文化论坛〗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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