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根基是现实主义的,只是不满足于中国的戏剧状态千篇一律,戏剧是那么丰富,为什么只有一种表现方式,我是想让人们看到更多的样式。 认识林兆华是因为《三姊妹等待戈多》那个戏,看了那个戏,觉得林兆华真是一个怪老头,排出这么一个晦涩难懂的戏,也认定了人们对他的固有认识——先锋、实验、另类。后来由于工作关系接触长了,看的戏也多了,倒觉得老林蛮有意思,是一个挺可爱的老头,而且越来越有创造力。在我跑戏剧的两年时间里,老林从未间断地排戏,各式各样的戏,话剧、京剧,甚至演唱会和杂技晚会,并且屡有票房。 刚刚忙完了贺岁京剧,老林又把老莎的《理查三世》搬上了舞台,成为他献给观众的世纪礼物。一向低调的林兆华把这次采访定性为聊天儿,于是“称兄道弟”地“扯起了闲篇”。
■我什么都不是
没想到上来的第一个问题就被老林来了一闷棍,我问他作为中国第一个小剧场话剧的始作俑者,一向以领头羊姿态出现并被广泛认定为先锋和实验,自己的风格到底是什么样的? 好个反应机敏的老头,“没风格,我什么都不是,没有。”尽管一霎时方寸已乱,也不禁为老林的与众不同叫好。“风格形成的过程是生动的,如若一旦形成了就僵死了,所以我没风格。我的创造逻辑是:每个戏找各自独特的风格。我认为一个导演排戏,不是为自己风格服务,而是为戏剧服务。感受到他是什么样的戏,就排成什么样的。我相信自己的感受,尊重自己的感受,同时也希望有新的感受。我并不希望自己成这成那,我也成不了,也没那追求。”
■我不先锋,我很中庸
“那些对话剧的固有概念、理论、程式在我排戏时都不起作用,我相信我的悟性与感觉,所以在创作中肯定有自己喜欢的东西时时出现,排的戏也有必然的内在联系,但我不先锋,我不是做这项工作的,我历来就是遵循中庸之道。这与自己的起步有关系,我的根基是现实主义的,只是不满足于中国的戏剧状态千篇一律,戏剧是那么丰富,为什么只有一种表现方式,我是想让人们看到更多的样式。先锋的概念是与传统戏剧决裂,是创新的戏剧,我从一开始就没有进入与传统戏剧决裂的状态,我没勇气和想法。”
既然不先锋为什么却名声在外,许多人看不懂他的戏呢?老林无可奈何地笑了笑,“我的戏并不深奥,也不难懂,我只是在重新解读剧本时发现了其中刺激我的一些对人的思索,发现了人的主题,我没有歌颂什么的概念,更多的是个人感受。比如我排的《三姊妹等待戈多》,是我发现人生的流程中有无数期待与等待,人们总爱说爱情是永恒的主题,不对,等待才是,事业、爱情、物质上的等待,就像我排戏没钱,在等钱一样。我会把心灵的感受融到剧中,与政治和主义无关,我尊重自己心灵的感受。所以我今天可以理直气壮地排《理查三世》,而且我认为文字与呈现在舞台上的戏剧样式是两码事。我在不同的戏中用的各种手段就是要向观众传达自己的感受,我相信观众能理解。再说,观众喜欢看电视剧和小品的时代,也不能强求观众理解。”或许,这就是老林的戏不太好懂与留下先锋“美名”的一个原因吧。
■我一般不考虑市场
又一个惊人之语,老林每每出其不意打乱我的计划。“市场固然重要,如果只迁就市场戏剧只有走向死亡,真正的戏剧与艺术总与市场矛盾,但市场化的艺术也不一定不好看。我的一些戏剧也迁就了市场。我给剧院排的戏几乎都赚钱了,比如《茶馆》和《风月无边》挣了上千万块钱,可我自己工作室的戏却一个接一个地全赔了,当然我自己做的戏更大胆一些。人们一般喜欢约定俗成的习惯的东西,我不想这么做,应该告诉观众戏剧还有广阔的天地可创造。”这也就道出了为什么老林可以排出《茶馆》、《风月无边》和《三姊妹等待戈多》、《故事新编》等风格迥异的戏。
■戏剧小人书容易让人懂
老林把自己的戏称为戏剧小人书,这多少让我有些吃惊。“我爱排名著,名著是戏剧文学的宝库和宝贵遗产,它可以让艺术家充分在戏剧中发挥自身的东西。中国很少演莎士比亚、契可夫,这么大的国家不常演点名著就太可怜了,所以我排《哈姆雷特》、《浮士德》、《三姊妹等待戈多》、《理查三世》。我觉得我的作品是半成品,只是忠实地把名著呈现在观众面前,就如同小人书,容易理解,对年轻的戏剧爱好者有好处。” “我常想戏剧到底是什么,是光上台读台词吗?我的戏中用的手段都是为我的主张服务的。而且我认为我继承了人艺的传统,没有破坏,如果不尊重传统,就谈不上创新和发展,在传统的基础上创造新的传统才可以流传下去。”
■我国的戏剧并不封闭
我以为一定是愤世嫉俗才做这样的戏的老林说出这句话倒很客观,“我们是创作思想上不活跃,之所以戏剧不太景气,关键在于戏剧人,在于做戏的人怎么做,别赖别人。这其中有人成为戏剧的‘叛徒’,还有其他各种因素。我认为要改变中国的戏剧状态,首先应解放艺术家的心灵,让演员和导演把自己独立的艺术个性展现出来,戏剧才能解放。现在的情况是,独立艺术个性常常遭到误解,艺术共性倒经常受到赞扬与奖励。我认为现在有条件做了,有人却不做了,有些艺术家不给自由时不成,一旦给了,又不会用了,不懂得珍惜。还有东西方融合的问题,我也有点看法,潮白河、湄公河、泰晤士河、塞纳河、莱茵河,东就是东,西就是西,这是无法改变的,中国未来戏剧的诞生须搞清这个问题才行。”
别认为老林“根儿红苗儿正”,他是个半路出家之人,他的本行是表演,或许正是因为这个缘故,老林才更了解戏剧的全面。如果他一直混迹于演员队,也许不会有今天被尊为大师的一代名导,也许中国小剧场话剧的历史还要推迟几年到来。或许老林的戏剧并不人人皆喜,但他确实让中国观众看到了戏剧的另一面和更多可能。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林兆华在中国戏剧史上是一个里程碑式的人物,也是他今年将把中国话剧带入真正的“国际大赛”。(卢燕)
林兆华小档案: 1936年生于天津,1951年参加工作,1956年调入八一厂工作,做过录音等工作。 1957年考入中央戏剧学院表演系,1961年分配到北京人艺工作,初为演员,1978年开始任导演,1984年任副院长,1993年任人艺艺术委员会主任。
作为导演导过的剧目:《为幸福干杯》(这是他独立执导的第一个戏)《谁是强者》、《绝对信号》、《车站》、《野人》、《红白喜事》、《狗儿爷涅》、《鸟人》、《阮玲玉》、《鱼人》、《古玩》、《茶馆》、《风月无边》、《北京人》、《哈姆雷特》、《中国孤儿》、《浮士德》、《棋人》、《三姊妹等待戈多》、《故事新编》、《理查三世》,还有京剧《山花》、《杜兰朵》、《宰相刘罗锅》。 北京青年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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