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四北三条程家后院,北京已经很难见到的地道的四合院,洁净大气,看上去年代久远,却没有丝毫的破落相。程砚秋和他的家人从1937年开始就住在这里。记者在这里采访了程砚秋最小的儿子程永江先生。

“父亲不想我们学戏”

新京报:作为一代京剧表演艺术大师之子,您现在从事的工作和京剧有关吗?

程永江:我们程家不是梨园世家。我父亲不许我们兄弟几个学戏。我们三个兄弟,一个是翻译家,现在在法国,一个是搞工程的,我是搞美术考古的,曾经是中央美院美术史系系主任。原因是我父亲那个时候,戏子的地位跟妓女差不多,你戏唱得再好,名声再大,人还是看不起你,即便当时的四大名旦也是如此。唱戏是一个贱业,没有社会地位,而且非常艰难,我父亲就不想我们再搞这行。

新京报:能否谈一下你对程派后继者们的看法?

程永江:我父亲一直不收女旦,赵荣琛和王吟秋都是男旦,后来由于周总理劝说,才收了江新蓉为徒。李世济并不是我父亲的弟子,当时我父亲因为她是学医的就一直不答应收她为徒,后来因为一位朋友的关系,才同意她拜了干爹。无论是我父亲的弟子还是再传弟子,我都不愿意去评论,但有一点,我希望他们刻苦。

“父亲艺术的精髓是人文主义”

新京报:听说你编了一本《程砚秋画册》,您花了多少时间做这个整理工作?

程永江:陆陆续续有三十年,这个画册里有一千多幅图片,包括大量的戏装照和生活照,都是以前从未公布过的。除了这个画册,我还编辑了一套60万字的《程砚秋戏剧论文集》,以前人们见到的只是这里的十分之一。我父亲从50年代起就开始做戏剧理论方面的研究。他不仅是一位演员,而且还是一位把戏剧作为一门学问来研究的学者。我敢说,在中国戏曲史上,这样的人只有两位,一位是余叔岩先生,可惜他死得早,另一位是我父亲。我父亲只有过半年的私塾学历,却能成为一代大师,寻找这里的奥秘将对后继者有很大的教育意义。他们将认识一个艺术大师的真实面貌。学戏要刻苦,但首先要学的是做人。

新京报:关于做人这点能否谈得具体一点?

程永江:人们通常一谈及程派艺术就谈“程腔”,或是我父亲的水袖功夫。这些固然重要,但仅仅这些是不足以使我父亲成为一位艺术大师的,他的艺术真正精髓是人文主义。看看他所塑造的女性形象,都是为争取自由甘愿做鱼死网破抗争的女性形象,像《荒山泪》、《春闺梦》、《鸳鸯冢》,包括解放后的《英台抗婚》都是如此。

“我想抢救的都死了”

新京报:除了整理您父亲的文稿,您还做了其他什么保护京剧艺术的工作?

程永江:现在开始做事实上已经晚了。像赵荣琛,是我父亲弟子中各方面基础都最好的一个,可是没有受到公正的待遇,对他的表演艺术几乎没有什么图像记录。我最后见到他的时候是在协和医院。他对我说:永江,一切都晚了。因为他的缘故,我对王吟秋说,我准备了一个数码摄象机,我们找个时间把你的一些东西都录下来。结果,还没等我录,他今年被一个抢劫犯打死了。
现在还有一些老人在,像吴素秋、李玉茹、李蔷华,新艳秋都90多岁了,文化部应该专门派人把他们的一些绝活,不论戏装还是素妆都录下来,不要导演,光排就行,再不做这项工作就来不及了。我1979年跑了一年时间采访了我父亲生前的一些朋友,后来做了一本《御霜实录》。我们美院院长说这事比你研究重要多了,给你一年时间。现在我当时采访的这些人全都走光了。你想,如果那时不做,还找谁去。你说抢救,其实我想抢救的都死了。

(摘自 《新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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