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学校(中华戏校)时,很多人都知道我最喜欢演关老爷戏,也就是扮关羽的红生戏。为什么呢?因为我小时候嗓子好,爱唱高调门的腔,关羽唱的有几出是吹哨呐和笛子伴奏,我这条好嗓子亮得出去,心里痛快。再有,关羽的扮相好看,穿戴上后觉得能"提份儿",有气派。我第一次登台演的是《青石山》里的关羽,这个关羽是位神仙,光坐那儿死唱不动弹,觉得不过瘾,就央告丁老师,请他教我一出关老爷戏。他还真答应了,没过多久,就教了我《白马坡》、《诛文醜》,演出后,效果不错。我还想多演点红生戏,就又磨丁老师,请他再教我-出。丁老师说:"行了啊,你等他本人教你得了。"丁老师说的"本人",指的就是李洪春李老师。我听完后就去找金校长,我说;"金校长,我想学关老爷戏,丁老师说,得请李洪春来教,您派人去把他请来得了。"一来金校长喜欢我,二来这个要求也并不过分,目的还是为了学戏,他也就答应了。没过多久,李老师果然来了。

李老师第一天到校结大家留下的印象特别深刻,他穿着长袍、马褂,胸前挂着一条金表链,神气极了。他给我们讲了讲话,他说:"只要你们好好学,我就把我这点玩意儿全教给你们。"我一听,心里就别提多高兴了。他教我们的第一出戏是《走麦城》,我演关羽,傅德威的关平,周和桐的王甫,程玉焕的周仓,王和霖的廖化,洪德佑的徐晃,肖德寅的吕蒙,可谓阵容整齐,搭配适当。李老师本来就是老丁先生(丁永利老师的父亲)的徒弟,他与丁老师又是把兄弟,他行十,丁老师行五,哥俩儿关系很不一般。李老师可能受了丁老师的影响,所以对我也是另眼看待。另外,丁老师教我的《白马坡》,完全是按照李老师的路子,再按这个路子跟李老师学《走麦城》,当然很顺利。我学得很快,没多久就学会了,学校就计划着给 我置行头,安排演出。后来一算光做服装就得花许多钱,比如前半场要穿浅黄色的靠,盔头、靴子也得是浅黄色的,后半场又都得改成绿的。李老师摆摆手说:"先别做了,瞧瞧这小子唱 得怎么样吧,要是唱得还行,再做也不迟。现在上台先用我的吧!"

我记得,第一场演出是在前门外的广和搂(现叫广和剧场)。报上一登"李洪春先生亲授、王金璐主演《关羽走麦城》",哄动了北平市,剧场爆满,座无虚席。我想,观众既然如此捧场,我就得卖卖力气,也得给老师露露脸。别说,那天效果还真不错,不过也吓出了我一身冷汗。

捡场的一挑帘,我上场一露面,就迎来了一个热烈的满堂彩。我那会儿才十六岁,可演的是近老年的关羽,戴的是糁髯口,当然也不懂什么"体验"、"体现"的,反正我知道不能太冲了,得悠着点劲儿、沉稳点儿,走到台口,刚要正冠、搂髯,台下又是一阵彩声,吓了我一跳,是不是给我叫倒好呢?怎么回事?我没错啊,真要是给我叫好,这叫的也不是地方啊。这下可把我弄毛了,虽然我还是不动声色的往下演,但心里一紧张,这汗可就下来了。等我打完引子,往里转身一看,这才明白,原来李老师到台上为我把场子来了。台下观众,是为李老师喝彩哪。那会儿舞台上可以站人,把场子、看戏都行,当然了,也不能多站人。有李老师在场,我心里更有底了,忘了也不要紧,有老师给顶着呢。紧张的心情一放松,胆子也就大了,精神上没负担,台上就更能得心应手、运用自如。演完后,我自己觉得不错,大家也都说我演得挺成功,最让人高兴的是,我听李老师对管演出的老师说:"这小子行了,给他置行头。"

从这以后,李老师更喜欢我了,一连教了我好几出关老爷戏,还教我演了南方常演的《九焰山》(《徐策跑城》)、《扫松下书》等戏。后来我到上海与周信芳先生合作时,我告诉他我也会这些戏,他很奇怪,岂不知,我小时候戏学的快,所以会的戏特别多。直到现在,李老师还常说:"我这些学生里,学戏最快的就是王金璐,他能像聊天似的就把戏学去了。"

(摘自 《京剧谈往录》 北京出版社《回忆中华戏曲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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