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zhaoxiao1221

应该知道张火丁友好几年了,当时觉得此人名字挺个别,扮相还算漂亮。草草一听唱的也没觉得怎么样,加上这些年上当太多,以为又多了个绣花枕头。这也难怪,程派戏得细细的品过后方能分出上中下来,从此与张火丁失之交臂。火丁的艺术成就自不必说,97年就办了个人专场。但是艺术欣赏这件事我以为是极端个人的行为,人人叫好我却大不以为然的也不乏其例,我不喜欢的哪怕你名气再大也别指望我说个好。
说来惭愧,真正认识火丁是在不久前的电视京剧票友大赛的颁奖联欢会上。那天李瑞环也去了。火丁与票友姜汁合演了《荒山泪》的《谯楼上二更鼓声声送听》。那天,火丁穿了一套极朴素的灰色便装,梳一头短发。上来主动与姜汁握了手,眉宇间带着真诚的微笑,我一眼便认定此人是个老实人。那天家里的环境挺乱,没有细细品味火丁的唱,只是她的装束与举手投足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上个星期心血来潮,我开始在网上搜寻京剧资料。在《京剧艺术》网站找到大量京剧唱段。由于吟秋先生刚出事不久,网上贴出了纪念唱段《一霎时把前情具已昧尽》。下载下来一听,是单声道,耳机里一边有声,一边没声,别扭透了。这段唱我以前听过,但印象不深。有一次,白燕生在主持节目时强调了一下,此次留心一听,发现这段唱是整本《锁麟囊》思想的点睛之处,很有哲学色彩。网站把吟秋先生的唱段做的太烂,心有不甘,便留心扫了一下程派唱段,发现了不少张火丁的唱段并且一一下载了。对程派艺术,我自然是心仪已久,但基本上是听程砚秋本人的唱段,还听一些李世济的唱段。有人说,真懂戏的要听程派,我一直不得要领。我最喜欢的还是张君秋先生的张派,可惜后继无人,诺大的张门只有一票友杨永树得其真髓,可惜也只是个票友,岁数也大了,60有余,那天电视上票友大竞赛颁奖晚会上,杨先生与专业演员王蓉蓉和唱了一段《望江庭》,白发苍苍的杨先生真个是光彩夺目,美女王蓉蓉唱的四字而蔽之:惨不忍睹。有的人唱了一辈子也未必明白唱京剧是怎么回事,比如耿其昌。有的人入梨园行根本就是瞎掰,如老生张克,有的人越唱越笨,比如张学津,他的最高成就是上世纪60年代的《箭杆河边》。有的人满腹才华却不务正业,比如言兴朋。还有的人继承祖业就是个错误,比如谭元寿,但元寿先生有两句话,其一是:我是个二流演员,今天居然唱头牌,真不知京剧怎么了。其二是:他(指票友叶庆柱)比我唱的还像我爸爸,我要是有这么一副这样的嗓子,就不是今天的谭元寿了。元寿先生有自知之明,人品可嘉。可是教育有问题,谭孝曾活脱脱谭元寿第二,元寿先生的毛病一点没落全拿过去了。
扯远了,前两天下班无事,仔细听了一遍张火丁的《荒山泪 谯楼上二更鼓声声送听 》这一下把我彻底震住了,多年来已很少体验到的被艺术所击中的感觉。这是个真正的艺术家。这些年艺术家成了稀有动物,中国文化界能出一浪高一浪大腕,能出捞钱就象开了钞票似的这星那星们,就是出不了艺术家。火丁的这次录音近乎完美,她中规中矩,一丝不乱,同时蕴含了火一样的热情。不离程门,而又自由翱翔与其中,她那收放自如的跳跃感绝对来自张门。还有她对尾音的强调,也是程先生不曾有过的。似乎是荣琛先生的唱法,但荣琛先生过于走低,我不喜欢。说老实话,火丁这么一条好嗓子唱程派真是委屈。程先生自成流派后几乎没有高腔,无庸讳言,没本钱。火丁老实,一开始也这么学,我听过她比较早期的唱,故意压着嗓子唱,多亏她有悟性,要不然充其量学成个赵荣琛第二也就到头了。听张火丁唱,我们能听到程派演员少见的舒展,程派最大的成就不是低,也不是闷,那是没办法,而是他独特的行腔方式,是迥然有别于其他流派的与乎寻常的优美旋律。我们现在到处看到的是拿着程先生的毛病当宝贝,并且蔚然成风,如李佩红,应该嗓子条件不错,可声音总在嗓子眼打转,就是不肯放出来,那个难受就别提了。李世济到是放开了,可越放越没边,尤其近几年,老了老了怎么越来越压不住,象要跟谁斗狠,她的要害在于把规矩找回来,还是个大家风范。在这段唱中,火丁与乐队配合的密不透风,一板一眼一丝不差,在“也不知他父子在荒山何处安身”的“处安”的转折处用了极独特的处理。后来我考察了一下,程先生和吟秋先生在此处都是一笔带过。不怕笑话,听到此处,我感动的几乎不能自持。有时我为一些纯形式的东西感动,如盛兰先生《罗成叫关》中“启奏秦王有道君”的“有”,真是荡气回肠,大气磅礴,可惜到了少兰就没了踪影。又如尚小云先生《双阳公主》中“声潇潇惯长虹千里战马”的“潇潇”两字,这都是真正的艺术家心底最深处发出的火山一样的激情同时被限制在完美的艺术形式里表现出来的真艺术,我们没办法不感动,就如同在与他们进行心与心的交流,对方的人格、造诣、风度均看的通通透透。我们几乎忘记了艺术形式的存在,面对着那个活泼泼跳跃着的艺术灵魂,只有仰视的份儿了。任何艺术形式都有自己的真艺术,抽掉了外在的形式,无论火丁的唱还是普契尼的大歌剧,无论屠格涅夫还是曹雪芹都是一样的,给与我们的除了感动还有什么呢?我听过一些艺术评论家的高论,他们居然能从勃拉姆斯的音乐中听出哲学来。多年前,我因为涉世不深还居然相信这些鬼话。如今我已领悟了许多,单位有个小年轻有一回看我买了普契尼歌剧的DVD,满脸疑问的说:你听得懂吗?不错,意大利语我是一个字也听不懂,但并不妨碍我从旋律中领悟一切,在绣花女有如旭日初升一样的旋律中,我们已被艺术彻底的打垮。真艺术是不分形式的,在我的真艺术排行榜里有京剧、河北梆子、也有普契尼,有黄河大合唱,有江西革命民歌《十送红军》,有金采风。张火丁,也有弗瑞妮,苏芮。他们给与我的极其简单:感动。

本贴由zhaoxiao1221于2002年7月08日13:58:11在乐趣园〖中国京剧论坛〗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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