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剧圈里有这么四位:张、王、李、赵。 张工生,王工旦,李工净,赵工丑。可巧,四个人各工京剧的一个行当:生、旦、净、丑。 一日得闲无事,四艺人聚在一处,议论京剧的“改革”。 张先生提起话头:“为什么京剧要改革?换句话说,京剧为什么得改革?诸位仁兄贤妹,你们请看,我们面前横挡着的都是一座座的大山,啥梅程荀尚、马谭奚杨,余言周唐……看看山高水急,苍树林立,我们别说走,就是爬都爬不过去。所以京剧就得改革,不改我们就没路走。我们不能总穿着新鞋走老路,费时费力不讨好,更不能一辈子给京剧跑龙套,那样心里多亏得慌。所以京剧必须得改革,只有京剧改革,我们才不给京剧灵牌占位,不给僵尸守德。只有京剧改革,我们才与他们有比肩的可能。不然我们永远都没有自己的地位,永远吃别人嚼剩下的馒头。诸位仁兄贤妹,不知意下如何?” 王旦接过话茬:“我说大哥,您讲得真对!听您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我们想到一块儿去了。刚才听了您的这番话,我对京剧改革有了重新的认识,不像以前觉得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了呢。看您走过来的路,我觉得您有思想,有智慧!我上学的时候就崇拜您,您眼光看得远。听说您上学时专业修的是‘两门抱’,武生抱老生,流行还实用。老实说,老生进剧团多困难,打武戏的就好进得多了。您按武行分到剧团,人际关系又‘抱’得好,人脉上‘响当当’。别的那些臭打武戏的‘烂肉面’怎么能和您比?他们自己都爬不上去,再别说能提拔您了,亏得您不多理他们。俗话说了,‘人往高处走,水才往低处流’。臭翻跟头的能有什么出息?您看风头不好,翻着翻着跟头就改了老生,别看您会的戏不多,可您七拼八凑学了几个流派,您占的地方多呀。您多会用自己的长处比别人的短处,把住了这几个门口,别人想进都进不来,要不说我佩服呢。我说大哥,您别看我不太会说话,可我是真心地夸赞您。我可比不了您,就说我吧,一个女孩家,剧团里那么多的旦角,要说也就奇了怪了,还都是学程派旦角的。我好后悔当初学了程派。其实,我本想学余派老生来着,女孩子家学余派多有优势,潇洒漂亮,又讨巧又抢眼。唉,只可惜我嗓子不济,就学了程派。我咋知道程派庵小尼姑多,玩艺儿还这么难。我们团每次演出,大家争得跟什么似的,面子上客客气气的,暗地里谁不给踹锅?谁又不和谁叫劲呢?!我们那儿芝麻大块儿地儿,一个不起眼的折子戏,大家都争得打破了头。就说今年一个重要的演出吧,谁不想去呀,可团里轮不到我,我早有准备呢。大哥,您猜怎么着?您知道我早前的学过一出尚派戏,我就疏通了领导,顶着尚派的名义上了戏码。谁让尚派青黄不接,传人少呢,我这点就是向您学的,看哪儿派人单势孤就先站上哪儿派吗,实际沾了光,还对别人说宣扬了它,站住脚翻脸儿咱就不认它,咱们自己还成派呢。您还别说,就说我这场演出,效果还挺不错的,别人怎么嫉妒都没用。可是我家里人说呀,光这样不成,不是长久之计。说我必须得有自己的剧目,奠定个人在京剧界的位置。程派那么难,京剧那么深,内行一抓一大片。依我看,京剧就得改革,京剧改革了我们大家才有路走。我是赞成改革的,您帮帮我,我帮帮您,花花轿子人抬了人。我一个女孩家,势单力薄,也不易,老辈人说:‘做人难,做女人更难’。要我说,做女艺人才真难哩,里头的难处,只有我孤枕难眠的时侯才越想越难,唉,苦,呀……”。 李净接过话音儿,“我说贤妹呀,你就别在这叫板了。你难,你哪儿有我们难呀!多亏了生行大哥出道早,上层关系混个顶呱呱,可现在上面换了人,一朝天子一朝臣,咱们也得想办法,谁愿意做扶不住的阿斗呢?大哥也不是还得忙捣自己的?大哥今天扯这大旗,没有忘了咱们,这就叫‘义气’。我说小妹呀,依我看,你比我们轻松多了。一个女孩子,来个媚眼,甩个水袖,不行再来个卧鱼儿啥的,不一切不全都搞定了?我们这行可就惨了,给人家使媚眼儿?还不得把别人吓跑了!给人家笑?孩子都得给吓哭!先不说和大哥那样的人际关系,也不谈说我在戏里的位置,就说我们本行的勾脸谱吧,我每天在上台之前光勾脸儿的时间,得比人家多出三杯茶的功夫。祖师爷留的什么玩艺儿,花花绿绿地都弄到我脸上来了,那花花绿绿的风流事儿都让唱小生的给沾了。说了归齐,我也想开了,看透了,京剧就得改革,京剧不改的话,我这手里头脚底下就不顺溜。我赞成京剧改革,不改革的话,我们就永远没有出路!” 赵丑听李净说完,抿了抿嘴儿,悠悠地说:“说心里话,我对京剧改革还是比较犹豫的,我心里没底。别说别人,师父那一关我就过不了。你别看他年纪大了,耳不聋眼不花,我要说改京戏,他知道了准头一个跟我急。我是看人家都要改,我还在那里还傻站着,怕让人笑话,瞧不起咱。唉,这京剧改革的主意呀,就好比那尼姑生孩子——要也不是,不要也不是。可话又说回来了,我要是真想改,拿定了主意,九头牛都拉不回来。我思来想去的,京剧还得改,要不然别说那个萧长华老头儿,连师父我都超不过。大家再好好琢磨琢磨,看这戏到底怎么改,主意拿定了,我保证跟你们一起干,白娘子救许仙—尽心竭力。”

京剧咱得这么改

张生站起来,轻咳一声,环顾了一下众人:“首先,我们不管做什么,都得有钱。好在我这几年交了一些有钱的朋友,大家看在我的面子上,不会不给咱们捧场。我们的戏要是改好了,大家有福一起享,有利益一起分吗,没有人有钱不挣是不是?但前提是戏得改得好,得能挣钱。我太太常说,人家港台歌星,四大天王那么有名,那么有钱,凭什么我们吃苦受罪就得甘于寂寞呢?我认真考虑过了,改戏一定要抓住现代戏,灯光、布景都要现代化,原来的一张桌子两张椅子是不行的,都什么世纪了,太腐朽寒酸。老生的髯口也得去掉,贴个胡子就得了,念白也得去掉,那玩艺儿太累人,服装也得改,绣龙描凤呀那太陈旧,我们既是改革,就要随心所欲,想怎么干就怎么干,这就叫风格,我们到时候就能自立门派了,我想起来都就兴奋。我负责找找媒体,这年月,抓住媒体就是抓住了主流社会,抓住了钱,光傻唱戏是不行的。我们先通过媒体宣传起来,以我的经验,媒体能欺住老百姓,老百姓懂什么,就会跟风,媒体说好,他们就说好。媒体宣传要是搞好了,我们的‘大制作’‘新观念’也就一锤定音了。到那时候,我们在台上一亮相,弟兄们在台下一叫好,媒体再鼓劲儿的宣传,百姓一跟风,我们就随着火起来了。先不管内行怎么说,外行总比内行多对不对?虚火还是实火并不重要,只要有火就行。所以内行承认不承认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敢说自己是京剧里的第一。现在我们就这么定了,先来个表里一新,再来个瞒天过海。诸位贤弟妹妹们,你们看怎么样?” 王旦听完,抿嘴一笑,言道,“大哥,您可是真有见地!我还有个建议,咱这戏里可不能没有女人,跟二月河的电视剧是的没女人那可不行。我们排戏不但要有女人,还要加大彩头,什么婚外恋哪,忘年交呀,最好来朦胧点儿的,贵妃出浴,穆桂英洗澡,潘金莲换衣服什么的,保证叫座。依我说呀,这么一洗澡一换衣服,程派的水袖也就免了。程派水袖也忒难,师父说师爷会武功的,师爷把什么武术太极都化在了水袖里了,还说日本人来的时候,日本人让师爷唱戏,师爷不唱给,日本人就派人在火车站要挖掉他的眼睛,亏得师爷一身功夫,去的几个人都给他撂倒了。师父还说师爷的功夫可不是一两天能学到的,我哪儿学得来。我建议还是得把水袖去掉,改穿现代装,又好看又遮丑,还显得滴水不漏。听说唱武生的刘大哥早把起霸和厚底儿靴子都给扔了,这些零碎留着有什么用?刘大哥上台,那叫个干净,那叫个利索,洒脱漂亮,没得挑了!” 王旦话音儿刚落,李净嚷道:“哇噻,小妹说的是真的吗?那可太棒了!真是这样的话,我再也不用画什么劳什子的脸谱了,那些烦杀活人的零碎,最好全都去掉,去掉,痛快!那才真叫痛快!” 赵丑听完如释重负,若有所思:“这么说来,我也就能把丑行的那些零碎都去掉了?什么唱念做打,手眼身法,贯口念白全都拿掉?!那叫个爽!咦,先慢着,这些玩艺儿都去掉了,我可做什么呢?嗯,这样吧,我再加些时髦的玩艺儿,什么交际舞、探戈舞、霹雳舞、街舞,保证年轻人喜欢。我还再加点儿小品里的玩艺儿,热热闹闹,老少皆宜,保证全活!” 张生大哥最后做总结:既然我们意见一致,那我们就齐心协力,共同完成京剧改革的事业。正巧我们上面来了一位新领导,新领导不懂戏,也不喜欢戏,但新领导有带领我们改造京剧的决心。有这么好的领导还有我们这些立志京剧改革的演员,何愁京剧不振兴呢!我先安排一下各自的分工,我负责联系媒体,联络赞助,打通上上下下的关系,为咱们的京剧改革铺好路。小妹呢,你去给新来的领导做做公关,李净兄弟也跟着去,陪新领导喝喝酒,让领导也高兴高兴,记住千万不能马虎,得把这事儿办顺了。赵丑兄弟你呢,你负责在家里上网,叫几个亲朋好友到网上忽悠忽悠,看看戏迷们对我们有的说法。特别得要注意,如果网上有赞扬的,你们就顺势呱叽呱叽;有反对咱的,大家就一起上把他拿下,来一个灭一个,最好叫他们滚远点儿才好,这就叫“控制舆论”。另外还得注意,网上内行外行都有,你得多带几个家眷,俗话说人多力量大吗。戏排出来我们再请几个专家,开个研讨会,送些专家一些量重点儿的红包,给灶王爷嘴上抹抹蜜,这就叫做:‘一手硬,一手软’。网上要硬,没人知道咱们是改戏的人;对专家就要软,显得咱们客气谦虚。好了,就这么定了。却正是“家中巧设空城计,改戏就有好事来”,说完哼道:“我本是卧龙岗散淡的人,评阴阳如反掌保定乾坤。先帝爷下南阳御驾三请,算就了汉家的业鼎足三分。” 王旦侧身一揖,接着唱道:“怕流水年华春去渺,一样心情别样娇。不是我苦苦寻烦恼,如意珠儿手未操,手未操。” 李净也赶紧跟上:“非是俺无有那容人量,怎比某驰骋疆场杀敌立功,某的美名震四方……要与那蔺相如他分个弱强。” 赵丑顺嘴便道:“学会了呼风唤雨撒豆成兵,不敢说是成佛做祖哇,总算是修炼个半身不遂。” 言罢四人出门,各自行动去了。风清月朗,草长莺飞,柳荫下花草间吹过一缕淳风,有一个声音好像在说:“现在的演员不是笨,而是太聪明。”

本贴由文化沙漠于2005年2月19日23:52:22在〖中国京剧论坛〗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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