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中国京剧频繁踏出国门,赢得更多人的喜爱,不由得想起上世纪30年代齐如山等人筹划奔走最终促成梅兰芳先生去美国演出、名扬四海的盛况。

读他的回忆录,印象最为深刻的当是他将京剧艺术带到国外之前的种种思量。

齐如山在动员梅兰芳去美国演出之前,其实已经有日本友人邀请梅兰芳去日本演出过两次。因为是人家邀请,自然在各方面都不用太费思量,而且日本人多少懂得些京剧艺术,再加上日本报章猎奇式的宣传,自然是成功在握。但主动去西方演出就不一样了,毕竟有着巨大的文化差异,他们是否能懂是个悬疑。齐如山一直在认真地研究京剧,在琢磨国剧的真正原理、真正精华以及有什么样的科学思想可以向西方介绍。他花了三个月的工夫写了一本书《中国剧之组织》,觉得有了底气。他还请人用图画将中国京剧中的脸谱、扮相、舞谱、乐器、舞目、宫谱、脚色都尽可能罗列,又花了三个月请人翻译,然后一并拿给当时在北京的美国人看,这些美国人才知道中国的国剧是有这么多道理可讲的。可以说,这种类似于学术研究的准备工作在我们今天依然是欠缺的。

因为是第一次主动走出国门,齐如山和梅兰芳的团队还是做了大量的调研工作。齐如山想得很明白,若光是为梅兰芳到国外演戏,那不过出风头或挣钱而已,只要选择人员、整理行头、准备剧目罢了,可是如果是发扬国剧,要考虑的地方就多了。国剧是否够看?于中国文化是有益还是有害,于中国国际地位,是有损还是有益?先去何国演?选哪一种角色去演?或生或旦应演何种的戏?演新戏还是旧戏?整出还是零段?舞台是按我们自己的门帘台帐还是西式的布景?等等。比如新戏与旧戏,当时齐如山是帮着梅兰芳编了几出颇受欢迎的新戏的,所以新戏甚至是梅兰芳所独有的,有很多人就建议出去最好演新戏,但齐如山却不愿意,他觉得旧戏才是千锤百炼,处处都有精彩,才算真正的国剧。

外国友人给的意见也很有启发。比如关于舞台布景,外国人士建议,中国戏当然有它的规矩,倘骤然就与西洋东西合作,一定是格格不入的,且必然要闹得笑话百出。当时美方就要求西洋舞台的样式一样都不用,使整个舞台完全变成一个中国舞台。齐如山问什么意思,他们说,美国人大多没有看过中国戏,难免会用美国戏的眼光来批评中国戏,这样的批评不会正确。若想避免这些毛病,最好是把舞台变成一个完全的中国形式,使观众目光一新,他们不知不觉地,便要改换一副眼光来看,就是想批评,也得重新想一想。

这些话、这些见识即使今天读来,对我们还是颇有启示的。

世界已经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当年梅兰芳去美国时,正赶上经济危机,电影正从无声转向有声,连美国电影界都来看梅先生演戏,看看这古老的艺术有何可以拿来借鉴的。而现在,中国文化走出去,也不再是某个人某一团体的单打独斗,而成为一种共识,一种趋势。其实,不光是京剧,其他的传统艺术,如果要走出去,显然同样需要做足准备工作——对国外的文化需求进行系统的调研和分析,对自己所要传播的内容与形式精准定位,充分了解国外市场运行的规律和法则,加强与国外著名文化传播组织的合作……(闻白)

(摘自 《人民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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