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87岁的武生泰斗王金璐仍每日坚持练功,还带了不少弟子学生。“王金璐艺术生涯回顾展”正在湖广会馆举行,300多件展品大多是王金璐从艺近80年来的私人收藏品。经历半个世纪保存下来的服装道具;保存完好的老戏单、老报纸以及一些珍贵的老剧本、手抄本等,记录了王金璐坎坷的戏曲人生。在这些藏品的背后,王金璐有一肚子的故事。
谈展览 拆卸戏服藏进枕头里
记者(以下简称记):这些展品中,您对哪件展品印象最深?
王金璐(以下简称王):这次陈列的东西挺多,年头久了很多东西都没有存下来。但是这次展览中一件白色的靠是我花了很大工夫冒险留下的戏服。
记:为什么单单选这件戏服留下来?
王:我这个白靠跟别人的戏服不一样,过去一般的白靠边要绣蓝色,我的这件白靠边上绣的是银色。当时我拿着我画的样子去剧装厂,人家不给我做,原因是白色和银色颜色太接近,做出来不好看。我就告诉他们我自己还要拿蓝线把银色的地方给圈出来,只要剧装厂给做,不论好看不好看我都会买下来。没想到做出来以后特别好看,后来好多人都学我这么做靠。
记:这件戏服是怎么被保留下来的?
王:当时就是不想丢掉这件戏服,所以我就把它给拆成一块一块,都缝到枕头、靠垫里。“文革”结束以后我又把这些零碎给组装好,就这么给保留到现在。
保存黑戏服追忆老前辈
记:展品中好像还有一件黑色的戏服,是吗?
王:对,这件衣服也很有纪念意义,其实这件黑戏服是挺普通的,而是因为当时我穿这戏服跟两位老艺术家一起演出《翠屏山》。那时候我才20多岁,有一次演出,我跟唱黄派武生的马德成先生和尚和玉先生在一出戏里扮演同一个角色。马先生唱第一场,我演的是“酒楼耍刀”这场,下来是尚先生演出的“杀山”这一场。那时候能跟老前辈们一起演出,真是件太不容易的事情,所以这件戏服非常有纪念意义。现在这件戏服虽然都被老鼠咬破了,但我仍然留下来做个纪念。
师爷留下的紫藤枪有特别意义
记:除了戏服还有什么比较特别的展品?
王:这次展品里有把枪,这个枪是紫藤的。一般的藤子是黄色的,演岳飞这些戏的枪也都是白色的,而这把枪的藤子是紫色,这在过去是很少的,基本后来就没有了。这把枪是我老师的父亲,我师爷留下来的枪。那时候我师爷在皇宫里是唱武戏的头,这把枪是我的老师送给我的。
记:您用过这把枪上台演出吗?
王:我还真使过它。有一次我到天津演出,跟金少山先生同台演出。金少山先生可是当时最有名气的演员了,那次演出我就用上了这根紫藤做的枪,所以有双重意义。
记:我发现这次展品中还有很多老戏单。
王:是的,但是这些戏单很多是别人留下来送给我的。有一次我去南京演出,一个朋友就说要送我东西。我看他拿着纸包着,我就问他是什么?他说你看看就知道了。我慢慢打开是张《连环套》的戏单,裘盛戎演前半场窦尔敦,后半场是金少山演窦尔敦,我演黄天霸。我当时觉得太珍贵了。
谈学戏 回忆当年戏曲学校
记:给我们讲讲你从艺的故事好吗?
王:我出生在北京一个贫苦的家庭,我父亲是厨子,生活环境迫使我幼年失学。十岁的时候就被送往北平戏曲专科学校学戏去了。我入校之初原名黄金禄,学的是老生,戏校的老师人才济济,仅教老生的就有蔡荣贵、张荣奎、张连福、王荣山、陈少五、朱德福等。那时戏校老生一行的尖子是关德威、王和霖,我是轮不到演正戏的,他们演《四进士》,我只能演个次要配角杨春,最多也只能轮到我演个二路角色而已。
后来焦校长突然辞去校长职务到法国留学去了,他走后金钟荪先生出任校长,就在戏校改组后,我改学武生,戏校教武戏老师有沈三玉、丁永利、朱玉康、曹尔彦、刘佩永等人,我最初学黄派武生,学的是《刺巴杰》、《独木关》、翠屏山》这些戏,金校长对我很提携,他认为我有老生底子,容易走武戏文唱的杨派路子,于是后来就叫我专向丁永利老师学杨派了。
“童伶选举”得冠军
记:看来金校长对你很偏爱?
王:这真不假,金校长喜欢我,收我为义子,在学校我被称为“干殿下”,此时我已能挑梁演出,很受欢迎,就有些飘飘然了。当时唱小生的徐和才是我的“军师”,常为我出谋献策,记得有一回,饭菜稍差,和才就怂恿我去校长那里去告状,我向校长哭诉了,校长立刻就把管伙食的庶务李显庭找来,对李说:“金璐他们的饭吃不好怎么演戏?为什么吃不好?”从此我们的饭菜大有改善。
在学校期间,有两件事永远不会忘记,一件事是1934年我们的演出多以王和霖为主,那时和霖专演马派戏,还得到马连良的指点。学校为了培养他要他去拜马连良为师,但只派他一个学生又不妥当,于是让我和他拜进马门,拜师典礼是在长安饭店举行的,所以我虽然是武生,却是地地道道的马门桃李。
另一件事是1936年我将要毕业的时候,北平有个立言画刊,举办了一次“童伶选举”。经过半年时间的投票,于1937年1月17日在“富连成”科班举行发奖大会,选举揭晓,我以10922票荣获生行冠军,其次是叶世长(即叶盛长)获9495票,第三黄元庆获7852票。
聊艺术 做家务也能练功
记:“文革”期间,你是怎样练功的?
王:十年动乱时期,传统京剧遭到禁锢,我也陷于绝望之中。那时候的样板戏我去看了,当我看到《智取威虎山》的杨子荣,也有踢腿,也有武打时,我获得启发,心想练功不犯罪,于是在绝望中我照样练功,只是练得很隐秘,比如我在做家务劳动时就随时找机会“耗腿”。下厨房切菜时我用“前弓后箭”的姿势,既练了功也省得哈腰,总之我不肯轻易把从小练成的功底废于一旦,即使不让我再演戏,锻炼对自己的身体也有好处,因而我能把幼功保持下来。
60岁还能“挑滑车”
记:您好像在60岁时还演出过特别吃功的戏《挑滑车》?
王:传统戏开放之初,最早上演的剧目之一是《逼上梁山》。文化部点名要我演一出戏,因为当时我已年近花甲,随便我演什么都行,但是我考虑再三,不行干脆别演,要演就是能行。能行就要挑重头戏,因而我决定演出《挑滑车》。
当时大家听了都一愣,一些好心人对我说:“您在家里呆了快十年了,随便什么演一出算了。您还能动《挑滑车》吗?”我知道他们都在为我担心,但是我自己心中有数,坚决要演不改戏码,俗话说“拳不离手,曲不离口”十九年后演戏,说演就演这么一出繁重的武戏是有困难的,于是我就背着人暗自排练。
有位青年武生对我很关心,他婉言劝我穿上靴子到练功厅去走走台步,我答应了,进而又要我拿起武器比划比划,我就又耍了个“枪花”,这位青年很有办法,他看我耍了“枪花”又进一步对我说:“王老师!干脆我给您穿上靠,捆上靠旗,您练个痛快吧!”我被他的好意所感动,于是就照他的意思办了,就在中国戏曲学院举行了一次《挑滑车》的彩排,那天排练厅里挤满了数百观众,李万春、高盛麟都来参观。就这样我1978年在北京首演的这出《挑滑车》,总算没有辜负观众的期望。(记者
唐雪薇)
(摘自 《北京娱乐信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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