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小云老师两件事

恩师尚小云值得记忆的往事多如烟海，但我特别铭记在心的是这样两件事。 1960年3月15日，陕西省戏曲学校京剧班在西安民主剧院演出《水漫金山寺》，是尚老师亲自指导排练的，我扮演白蛇。因化妆时网子勒得太紧，到开打时，我的头太疼了，有位老师就给我松了一下，谁知在翻身时头上小额子掉了，但因整场演出很好，得到观众谅解，没有引起倒彩。

翌日早晨，学校院内人群拥挤，争看墙上一张大布告，我挤进去一看，布告写道：本校京剧班学生演出《水漫金山寺》中，主要演员孙明珠掉额子，对观众极不负责，而且对自己的错误尚无认识。现勒令孙明珠做出深刻检查，否则以违犯校纪论处。布告的左上角还桂了一双剪开口的绣花薄底鞋。我的头"轰"地一胀，热泪夺眶而出，这时尚老师让张秘书找我去谈话。

尚老师在严厉批评我的同时，讲述了那只剪开口的绣花鞋的故事。

1918年，腊月某日晚演出《十三妹》，剧场仍是一个满堂。不巧的是尚老师右脚又疼又肿，班主慌了手脚，在开场前准备登台说明原委退票，但尚老师对班主明确表态："观众心中有我，我心中不能没有观众，豁出命也要演。"然而事与愿违，锣鼓点一响，尚老师准备上场时，肿胀的右脚穿不上鞋。匆忙中他用剪刀剪开鞋口穿上出场，他咬紧牙关，强忍剧痛，超水平发挥，剧终谢幕多次，才使观众欲望得到满足。

讲完这段故事，尚老师语重心长地说："作为一个演员，永远不能没有观众。你掉了额子还满不在乎，这就是心中没有观众的具体表现，多危险!"尚老师的谆谆教诲使我心灵为之一震。

尚老师的榜样，一直激励着我。1968年元月的一个早晨，天气严寒，西北风挟着小雪花在天地间怒吼，冷极了。但我依然面对墙壁"咦呀、啊呀"地喊个不停，突然在身后响起了熟悉的声音："少喊咦，多喊呀" (京剧旦角是用假声发音，"呀"音较难发)。我忙回过身去，老师连头也没抬，也未看我一眼，忙从我身边而过。我当时楞住了，不知说什么好，我两眼直瞪瞪地望着：老人穿着一身破旧的蓝色棉衣，脚下穿着黑色的矮胶鞋，风夹着雪花吹落在稀乱的银丝般的白发上。看着他佝偻着身子推着满载垃圾的架子车，艰难地一步一步孤零零远去的身影，我一阵心酸，哭了…… 遗憾的是正当尚老师、荀老师、于老师95诞辰纪念演出在京举办之际，我却因腰肌劳损严重，不能参加。但老师的教诲却永远铭刻在我的心里。 （摘自 《中国京剧》杂志 1996.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