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关正明主演的《失空斩》

京剧的骨子老戏，代代相传，但凡有成就的艺术家，其演法既有所宗，又不会完全被前人局限，而是充分展露自己的理解、心得和个性。观摩老生名家关正明先生在逸夫舞台领衔主演的《失空斩》，使我更加确信这一点。
进步之处 “忆昔当年居卧龙，万里乾坤掌握中”，这是在《失街亭》一场中，诸葛亮上场所念的“定场诗”中的两句。关正明昨晚把第二句改成了“万里山河常挂胸”。小说中的诸葛亮是一个阴阳反掌的道家楷模，呼风唤雨，神乎其神，《失空斩》原词反映了这一特点。然而这也为诸葛亮涂上了一层迷信色彩，难怪个别演员一不小心，便把诸葛亮演成了“妖道”。关正明先生的这一改动，旨在抹去诸葛亮身上的那层迷信色彩，突出描写他的报国情怀和宽广胸襟，把诸葛亮由“神”还原成“人”。
在《空城计》一场，老军们不理解诸葛亮为何要把城门大开，纷纷议论，诸葛亮予以喝止，原词是“国家事用不着尔等劳心”，关正明此番则改成“国家事有安排尔等放心”，这样一来诸葛亮就显得和蔼可亲。诸葛亮设空城计退了敌兵之后，走下城楼唱4句散板，末句原词是“险中有险显才能”，关正明则改成“险中用险冷汗淋”。诸葛亮在他的名篇《出师表》中，所表现出来的是一种忧国忧民、兢兢业业、谦虚谨慎的形象，关正明在舞台上塑造的诸葛亮，所努力做到的比前人的进步之处，恰在于此。
回归主流 前人的未尽之处，还在于一些唱词并不通顺或妥当，比如《失街亭》中，诸葛亮叮咛马谡扎营的地点必须靠山近水，唱词是“靠山近水把营收”，“收”字用得不准，于是关正明改成了“靠山近水扎营头”。原剧中诸葛亮频频称马谡为“小马谡”，其实，马谡尽管骄傲误国，但确是一位大将军，舞台上勾的是大花脸。此番关正明一律去掉了“小”字，直呼其为“马谡”。
关正明对湖广音四声，极为讲究，其不肯越雷池一步的认真严肃态度，与言菊朋很相似。凡是阳平字，一律低唱。他对于平仄也十分注意，避免倒字。城楼上所唱的一段“二六”中，有“一来是马谡无谋少才能，二来是将帅不和失街亭”句，上句末字也落在平声上，显得“一顺边”了，许多人都忽略了这一点，关正明则将此句改成“一来是马谡不该违将令”，区区五字的调整，便回归了原则。
不断打磨 主办者把这场群英荟萃的《失空斩》，冠名以“余音绕杨京剧晚会”，旨在表示关正明对这出戏的艺术追求，在乎“余（叔岩）和杨（宝森）”之间。许多艺术家在他的晚年，都表现出回归主流的倾向，言菊朋最后常唱的戏是老谭派的《定军山》。已经在长期的舞台实践中形成自己鲜明风格的关正明也不例外。但这种回归，并不以放弃自我为代价。昨晚关正明的老戏精演、老戏新演，也是在优秀青年琴师陈平一的协助、提托下完成的，演唱、伴奏频频获彩，两者相得益彰。关正明把他的改革理想通过《失空斩》告诉观众，《失空斩》也在这一代代艺术家的打磨过程中，逐渐地完善和丰富起来。

作者 翁思再（摘自《文汇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