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6年“文革”初期,焦菊隐先生一夜之间被打倒,被扣上“反动权威”的大帽子,被无休止的批斗,家被多次查抄,多年保存的书籍文物大量流失,而批斗也不断升级。被囚禁在人艺北四楼排演场“大牛棚”。
后来,赵起扬同志被“解放”,出来工作,我就很快地联想到焦先生。一次,我在图书馆门前正好碰见扫院子的焦先生。我大着胆子问焦先生,您什么时候出来工作?导戏呀!焦先生跟我说,我的问题和起扬同志不一样。我说您和起扬不是一起工作过来的吗?焦先生又重复一遍说,我的问题和起扬不一样!我顿时明白了,这是指"中央"有他的专案组。几天后,焦先生就在南口农场受到“正规化”的批判。一次,我在学习中遇到不懂的生词去请教焦先生。我问“居心叵测”怎么解释?先生说,就是和你谈话时不怀好意。我们有意回避运动,以避免是非,不去自找麻烦,所以就不再往下说了。又一次,我问焦先生,您对有一段时间天天在毛主席像面前“请罪”,怎么想的?先生长叹一口气说,我认为这种做法和基督教徒念经一样,当时我是这么想却不敢说;现在大家唾弃我,将来总有一天会想起我焦菊隐的。说完他又抱起扫帚扫厕所去了。起扬同志根据曲波同志的小说《林海雪原》改编的话剧《智取威虎山》,于1958年上演,在总导演焦菊隐的排演下,演出获得巨大成功,连演几十场,场场爆满。1964年文化部在首都举办全国京剧现代戏汇演,特意安排北京人艺的话剧和上海京剧院的京剧《智取威虎山》两台戏同时演出,互相观摩。在演出之前,焦先生就知道人艺的这台戏是作为被批判演出。果然,人艺的《智取威虎山》在“文革”期间被打成毒草受到批判。一次,我与焦先生在地下室碰到了,我们相互问候。我对焦先生说,给您两张票,上海京剧院的《智取威虎山》,位子比较靠前……焦先生说,谢谢,我不看,为什么呢?我的学生在样板团,是主演,演参谋长的沈金波就是我的学生,给我送了几次票,我都没去。如果我看了,让我讲讲话,我说什么呢?索性不看。此时,我也听到来首都剧场演出的上海京剧院中议论,说老校长,(指焦先生)在人艺搞卫生呢!焦先生没看过“样板戏”,但也难逃“攻击样板戏”的罪名。粉碎“四人帮”后,在声讨“四人帮”的罪行时我才知道,京剧《智取威虎山》是吸取了人艺这部戏中的许多长处的。
通过改革,焦先生把戏曲程式运用在话剧舞台上已取得很大成功,但仍不断地进行探索。他曾想把京剧《白毛女》改成话剧,用没有文武场的戏剧形式,大胆尝试。可惜,焦先生的构思还没来得及得到实践,江青便毫无根据地说焦菊隐这个人很坏。在中央文革小组的“关照”下,焦先生受辱骂,挨皮带抽打,人格与身心受到玷污有摧残,托着腿肿的病身,忍受极不公平的对待,默默地在院内打扫厕所。非常遗憾的是这样一位具有国际影响的大导演,没有见到"四人帮"的垮台就含冤离开了他的文化艺术土壤和心爱的剧院。
(摘自 原《梨园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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