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行赏析之我见》之我见

拜读“行者”的《净行赏析之我见》一文，有些想法值得一说，不妨商榷。
有的戏迷，喜爱某一流派或某个演员，就会爱屋及乌，什么都说好；反之，就什么都不好。这是最要不得的。“行者”能客观分析，具体指出艺术的优劣，是很值得提倡的。而且，可以看出“行者”的观察角度新颖，落笔流畅自然，是很有见解的。
既然谈到净行，又多涉及裘派，不觉令我手痒，写几句话全作交流。
唱工花脸，京剧史上成名的有二十余位，他们各具特色，各有长短，必须全面了解后才能准确的给他们某一位作较为合适的定位，也应将某位演员全部的艺术生涯有所了解，才能对其风格进行大概的评判。否则，难免以偏盖全。
我发现，很多网友都曾说裘派的声腔“阴柔”，并动辄把金少山搬出来作比较。我个人觉得这样的比较对两位大师都不公平。
“宏厚凝重”与“高亢玲珑”是唱工花脸的两种艺术风格追求趋向，根据个人条件各有不同。属“宏厚凝重”的，我辈较熟悉的有郝寿臣等，而属“高亢玲珑”的，则有王泉奎等，我们对比着听听郝、王的录音唱段，不难分辨两者的特色。
把“宏厚凝重”与“高亢玲珑”溶为一炉的有两位，前为金少山，后为裘盛戎。而两人所采用的熔合方法却大相径庭，金少山靠唱的“冲”，而裘盛戎靠唱得“巧”。一个是天才横溢，一个是扬长避短。
金少山靠一条好嗓子挂了头牌，挑了班。当时在净行只此一家。而从诸多前辈的回忆文章不难发现，金少山并未红很久，嗓子一败就无人问津了，而且金少山的艺术总是给人粗枝大叶的印象。在“金、郝、侯”鼎力的时代，真论表演论功力，还是郝、侯两人居上，而金少山次之。但扮相好，嗓子“冲”总还是极难得的事，不然也不会“逼”得郝寿臣退出舞台。哪个时代的观众也都是热衷“声色”的居多，只要好看、响堂，就能卖好。
裘盛戎的父亲裘桂仙属“宏厚凝重”一流，很重视花脸的气韵，这对裘的影响很大（杨宝森也深受其益），“气”指“势”；而“韵”指“味”。可惜后学裘（或杨）者都偏于“韵”而淡于“气”。我觉得裘盛戎能成角儿的最大原因有三：其一是他有自知之明，能充分挖掘自身的条件并扬长避短，金少山常夸裘盛戎“聪明”就在于此；其二是他善于学习，能博采众长，更可贵的是能为我所用。他的学习是垮行当的，比如周信芳的艺术就对他影响很深，他在台上极重工架和神态的表演；其三是他能全面发展，他的艺术不偏颇于唱，也不偏颇于念或做，而是“四功”一体，浑然天成。这在花脸行里十分的难得。
裘盛戎在不到三十岁时就已成名，并确立了风格趋向，且特色分明，拥有了一批观众，当时的方荣翔就是台下的崇拜者之一。裘盛戎曾搭金少山的班，与金同台过一阵子，在台上论艺也未被金压住，与郝的退隐一事比较，不难反思裘的“聪明”处在哪里，这也就是裘的过人之处吧。
裘的唱真的没有力度吗？真的是“妹妹花”吗？真正听过裘的唱的，是不辨自明的，裘很善于用胸腔音、炸音，在唱“垛板”、“回龙”、“快板”等腔时有力拔千斤之势，如《坐寨》里“执金镖借银两压豪强”一句、《锁五龙》里“见罗成把我的牙咬坏”一段、《断密涧》里“李密闻言无定准”一句，更如《探阴山》里“又只见小鬼卒大鬼判”或《壮别》里“雄志凌云白虹贯”一段。
至于说裘演张飞就是“张飞妹妹”一典，我查遍梨园旧闻，实是一家之言，不想到流传甚广。“张飞妹妹”一说出在当时的新编戏《三顾茅庐》里，我觉得那个戏里的张飞确不适合裘来演，但不代表裘就不能演张飞，他在《龙凤呈祥》里的张飞，尤其“听琴”一折多出色呀。同理，屠岸贾要看是哪个戏里的，《赵氏孤儿》里的就不合裘的路子，而《搜孤救孤》里的裘演得并不差。有的朋友会问，都是张飞、屠岸贾，有什么不一样？对了，编戏人的侧重点不同，突出的对像不同，强调的内容不同，唱腔的设计不同都会影响舞台人物的发挥。至于裘演的严嵩、李七或潘洪等反面角色，真要见仁见智了，我觉得很不错的。以前写过论裘派反面角色的文章，这里不重提了。《打严嵩》，马、周二位都与裘合作，马连良和周信芳演戏连龙套都很讲究，怕是不会让“严嵩”凑合的。对比听马连良与周和桐、裘盛戎两人分别录制的《清官册》，周的只显潘洪其“奸”，而裘的更显其“贵”，较之有身分多了，再听那两段唱，更是过瘾。（当然，《四进士》里裘扮的顾渎可不如周和桐的，不对工嘛！）
有一点我一百个赞成，上面这些角色，要是让方荣翔来演，确实难出彩。根本就是扬短避长了。但方荣翔的咬字、气口运用有所发展，唱腔流畅华美，表演稳键。说方“口淡”是马连良对早期方荣翔演唱的批评，且马说此活前面还有一句“有味儿”。方荣翔绝不是只靠人品赢得观众口碑的，多看看他的演出录相吧，早晚能体会到他的好处的。流派流派，方最难得的是在“派”的基础上做到了“流”，而又不失“派”的本色。
最后必须说明，无论裘还是方，都有其局限性，艺术上也有不足之处。但是单纯的靠几条梨园旧闻来过分渲染他们的艺术缺陷，或武断的作结论是不客观的。
常听人说：裘派不就是感冒着唱戏吗。我甚至见过一幅漫画，一个“包公”手里拿着一瓶治鼻炎的药水，其意不言自明。也许这些是对少数后学裘者的讽刺吧，我要是患了感冒，真是一句裘腔也唱不出来了。

2003．7．24

本贴由裘迷于2003年7月24日01:28:09在〖中国京剧论坛〗发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