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庾生 讲述
吴同宾、李相心 整理
《问樵闹府》是一出优美的小歌舞剧。剧中的舞蹈动作相当复杂,没有深厚的基本功,很难演到好处。
范仲禹是个书生,这是他的基本身份。但他又是个精神受了刺激,失去常态的疯子。这就须要用特殊的方法来表现。既要刻划出他的疯癫形象,又不能丢掉他的书生身份。谭鑫培用“三软”——脖子、腰、腿都柔软无力,来刻划他的疲惫、衰弱;同时用非常夸张的动作——包括武生、武丑和小花脸的动作,来刻划他疯癫的行动。疯癫的人,自己不能象普通人一样控制自己的身体重量和动作的目的性,由于神经错乱,行动常常失去平衡,有时疲软无力,有时忽然身手矫健,力大无穷。所以在腰腿柔软的时候,比演武戏的身段还难做。从外表看上去,柔软无力,可实际上软中有硬,虽软而不能松懈,在柔软里还要有许多复杂优美的身段。而在运用武生架子等夸张身段的时候,又不能忘掉他的书生身分。所有这些武生功架,都是经过变化、改造和重新设计的。设计和表演这些身段,没有深厚的基本功和纯熟的武功,是非常困难的。
《问樵》一场的身段,集中地表现了这些特点。例如,当樵夫说到“……观见猛虎,口衔婴孩,赶上前去,是这样三拳两足……”一段时,范仲禹也配合着做出许多舞蹈姿式:跨腿、转身,单腿抱月,踮脚,蹬步,走高矮亮相,尤其念到“三拳两足”时,使用了磕腕子,碾步,拧身,塌腰,斜蹲档等等身段,这些都是属于武架子,甚至是武术范围的表演动作。但是这些身段被谭鑫培改造以后,用在范仲禹的身上,一点也没有损害他的书生形象。
再如“闹府”一场,范仲禹初见葛登云的时候,伸拳捋袖,要向葛登云拼命的几个动作,显然是揉进了小花脸的身段,甚至还加进了“软飞脚”。可是在亮住相以后,仍旧是一个书生的形象。(在《草船借箭》里,谭鑫培在鲁肃的身上也加入了武架子和小花脸的身段。例如上船时,鲁肃一眼望到对岸的曹营,心里一惊,下意识地摸着脖颈出了一个傻相,这是小花脸身上蜕化出来的动作。借箭后,鲁肃随着“丝鞭”扬脸,“崩登呛”单手翻袖,护头,右腿先向左后方斜撤,然后再向右横跨,成偏右的坐马式,亮相;这也不是一般文生的动作,是从武架子变化出来的身段。)
本来“三软”的身段,是衰派老生(挂白髯口、上年纪的角色)的特定身段。可是谭鑫培为了刻划范仲禹的衰弱、疲乏,也加以变化使用。尤其《问樵》一出场,范仲禹为了寻找妻子,跑遍了山前山后,可是没有找到,心里是焦急、失望,身体是劳累、疲惫,拖着沉重的脚步,一步一步走出场来,谭鑫培用衰派的步法和身段来表现他的心力交瘁,确实能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所以这些都说明:谭鑫培敢于不受行当的限制,根据剧情的需要,大胆地吸收和创造新的表演方法,这是谭派的表演艺术在京剧历史上能够获得较大成就的重要原因之一。
《问樵》里也有个特别的“叫头”,可以顺便说一下。当樵夫说了抢范仲禹妻子的人名叫葛登云以后,范仲禹又急又恨,接念:“哦——!他……他叫葛登云!”跟着就起“叫头”。这时范仲禹的位置在舞台右侧(上场门的一边),右腿向左后方斜撤半步,然后再向右横跨,头部微微颤抖,双手托起髯口,用髯口掩面(这一托髯口掩面的动作,有两重意义:一是听到自己妻子被抢,感到又羞又忿;一是代替了向樵夫拱手致意的动作),就在这同时,嘴里一面叫出:“樵哥啊!”这个起“叫头”的动作,是根据人物的特定感情而设计的。
(摘自 《京剧生行艺术家浅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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