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划之初打出“好看、好听、好玩”的创作主旨,把传统的国粹艺术融入贺岁的时尚艺苑风景线,京剧连台本戏《宰相刘罗锅》自3年前登台亮相,便成为剧坛独树一帜的鲜活存在,不仅得到了圈内专家的好评,也吸引了众多圈外观众。一时间,贺岁京剧《宰相刘罗锅》成为首都舞台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我们习惯用诸如“博大精深”“高台教化”之类的思维定式来界定京剧的属性,用以维持演出市场风光不再的心理平衡,其实在这近乎“自恋”的情结遮蔽下,恰恰忽视了京剧本体的世俗文化特质。从这个角度说,《宰相刘罗锅》的创作演出,无论从取材立意、情节设置,还是人物塑造、舞台样式,都具有打破某种约定俗成模式的开拓意义。
和那些流传广远的经典老戏一样,这部连台本戏中的人物,刘墉也罢,乾隆、和珅也罢,并非历史中的本来面目,他们之间发生的恩怨冲突,也绝非“无一字无出处”的史书正说,而是作为一种民间视角的投射演绎,反映普通百姓的喜怒哀乐与是非褒贬。《宰相刘罗锅》绘声绘色讲述的忠奸善恶大打出手,更贴近当今大众的心理。刘墉的“红脸”形象塑造,不再单纯是靠那种“高大全”式的概念说教与堆砌。从上集的“搏弈”入赘六王府、揭露考场舞弊案、“挥笔退蛮书”;到中集的知府任上“夜审乾隆”;再到下集的因一首小诗获罪而在生死界上走过一遭,其过人的机智与才气,诙谐的言语与行止,面对困境的从容应对,官场抉择的巧妙周旋,人格的魅力与价值的取向,襟怀的磊落与道德的高尚,全在亦庄亦谐环环相扣的舞台冲突进程中,把“这一个”充满独特人格魅力可敬可亲的刘罗锅,呈现在观众面前。刘墉、六王爷、格格人物形象的“一腔正气”,也不再是那样的一味昂昂然忿忿然的“英雄状”,而是充满人性化的情趣,虽是贵族或高官的身份,可夫妻之间、翁婿之间、父女之间的亲情刻画与描绘,就和现代人的感同身受差不多。然而,这并不意味着戏里所要表现的就是低俗的“戏说”,对和珅一伙人欺上瞒下、贪赃舞弊、构织设套、嫉贤妒能、恶德恶行的揭露与鞭挞,还有他们作法自毙的尴尬结局的展现,总是在嬉笑怒骂的自然流露中,宣泄出人们对当今社会反腐倡廉的渴望。整出戏对盛世天子乾隆皇帝威权至上的渲染,表面上堂堂皇皇,却在刻意的变形夸张中,总有几分嘲讽的揶揄情调含在里面,让人明显感到其间的荒唐可笑,比如众朝臣颟顸愚钝又整齐划一的举止、刘罗锅一等人拿熏香假造火场放乾隆的“妙招”,再比如乾隆寻花问柳时言行脱节的怜香惜玉,还有下集中,皇帝对刘罗锅生杀予夺的最后判词竟是“逗你玩”,这种种细节,在令人一笑之外,还隐隐地传递出更深层的对封建专制的批判意味,这也是不能把这出连台本戏完全视作“戏说”之作的原因之一。
“无言不歌、无动不舞”的程式化表演,是京剧艺术最本质的特征,不管是什么样的题材,也不论是什么样的风格,偏离或弱化了纯粹精到的“唱、念、做、舞”,一出新戏的成功便无从谈起。《宰相刘罗锅》在这方面显然是下足了功夫,从不拘一格荟萃南北梨园群英强化“名角效应”,到有意为之的保留凸显主要角色演唱的各自流派风韵,都是为了彰显京剧表现形式的独到魅力。然而,这出戏的独具匠心处还不仅仅在此。表面上,它是一个轻松的、性之所至的、摆脱了许多“规矩套子”的喜剧乃至稍近“闹剧”的样式。服装,一反清宫戏的惯常写实装束,脚底下有了厚底靴、马蹄袖改成水袖、头上不可或缺的大辫子消解成标识型的胸前一点点;场景,极写实的质感近乎从故宫搬来的大亭子,与身着大褂素面上场的搬景人,始终“抢占”舞台表演空间拴住观众的眼球;表演,更是时不时地节外生枝,剧中人忽地脱离了角色的规定情景与观众交流起来……这不是“离经叛道”吗?其实不然,正是在这样的舞台呈现中,京剧艺术的本体特征,才在一个更大的文化视角下得到很好地继承与发扬。不用做更多的诸如“假定性”“陌生化”“间离效果”之类的现代戏剧理论辨析,就是直观我们的经典老戏,也可以明晰地发现,《宰相刘罗锅》里重新解构的不少玩艺儿,早已是“古已有之”。《连环套》不是清朝故事吗?窦尔敦、黄天霸的扮相,从头上到脚底,哪有“留头不留发”的满式服装影子,没人说瞧着不顺眼;《四郎探母》“回令”一场两个国舅爷,不是也“跳出戏”和观众眉来眼去吗?这还都是“正剧”啊!问题是我们在讲继承传统时,往往只求果的末端而少因的理性思考,乃至在新戏的创作中失去了原本属于京剧的灵性与生机。连台本戏《宰相刘罗锅》以喜剧的样式,现代的理念,重新激活了传统程式的许多表演元素,演员在舞台上的技艺展现和活动空间,并没有被大制作的布景所吃掉,也没有被“跳进跳出”的情景设置所屏蔽,相反,它复活了“唱戏的是‘疯子’,看戏的是‘傻子’”那样一种京剧演出的传统氛围,使我们演出者“寓教于乐”的目标,能够在普遍的愉悦视听感动中得以实现。当然,这也并不等于“唱念做舞”的内容就失去了京剧艺术美轮美奂博大精深的张力,以《宰相刘罗锅》演出的现场效果和领衔主演个人的发挥而论,陈少云苍劲老辣的麒派神髓、杜镇杰韵味醇厚的余派底蕴,都得到很好的尽情挥洒,把刘墉演得各尽其妙;董圆圆、王蓉蓉的格格,一个端庄典雅丽质天成梅派本色,一个落落大方珠圆玉润张韵张腔;李岩的乾隆,以文武老生的深厚功底,尽得盛世天子英挺风姿,朱强的马派乾隆,则一派风流倜傥的潇洒气度;至于“反派”的一号和珅,袁派花脸罗长德演来,一举一动全是“做戏”的功夫,而在新修改的下集中,由孟广禄按裘派路子走,清新俏皮的几段唱,就惟妙惟肖地演活了这个“狗奸贼”。这些都极大地增强了《宰相刘罗锅》的观赏性与审美愉悦,也让老戏迷们过足了戏瘾。
梅兰芳大师说得好:“观众买票进剧场看戏,是为找乐子来的。”而我们在相当长一段时间的创作中,却把这样的说法当做一个戏的“附加值”,不予重视。而其他的流行时尚艺术就在这空当中,抢走了本来也许属于我们的观众群。京剧连台本戏《宰相刘罗锅》,正是在这一点上有意为之,找回了属于京剧本体的东西,成为近年来走向演出市场贴近百姓的京剧改革进程中一个“绕不过的存在”。该剧在北京长安大戏院就卖票演出了69场、连续3年成为老百姓喜闻乐见的贺岁京剧、吸引众多观众尤其是青年观众走进剧场,证明了一个浅显的道理:只有把回归京剧本体,贴近百姓生活作为创作的主旨,才能真正让老百姓买账。 (柳文轩)

(摘自 《中国文化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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