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盛戎未出科班的时候,我记得最初看他的正戏:如《探阴山》、《草桥关》、《飞虎山》(与叶盛兰合演的),《刺王僚》(与李世林、袁世海合演),虽然还未长成大人,但已经很成熟。唱念做一切俨然是个小型裘桂仙。在科班时除正工铜锤花脸戏全部都上演外,还有许多应行的配角,如《取帅印》的敬德等,很多角色也都不挡。他在科时所演的正工铜锤花脸戏,可以长时期不重复(科班每天演出)。出科搭班以后,演出的剧目反而减少了(与科班演出的机会和环境都不同),但演的行当却多起来。当他搭刘宗杨的“永胜社”时,首先就演出了《盗御马·连环套》,第二天出人意外的演《落马湖》的李佩。这是一出地道武花脸应工的戏。裘盛戎演的很有份儿。那些日子里,他常和刘宗杨在一起。有一次在刘家的院子里,我看他正和宗杨打“九刀半”、“对刀”,这是《赵家搂》王通和华云龙的那一套把子。我说:“真没想到,你这唱包公、敬德的角儿,武花脸的戏还这么棒。肚子里真宽绰。”盛戎说:“这都是偷学,回头咱们俩打打。”对刀完了之后,他又和我打了一套“搓刀”(《艳阳楼》高登和青面虎的一套把子)。那个时期,他的嗓子较弱,没有在科班时期好,所以常演架子花脸和武花脸。后来嗓子才逐渐恢复。有一次新新戏院(即现在的首都影院)金少山演《白良关》,盛戎演小黑,以当时盛戎的条件同高个大嗓门儿的金少山演一出戏,我起初还真有些替他担心,可是小黑出场之后和老黑针锋相对的铆劲:“问声老将名和姓”句末用一个“哪啊”,唱出一个拔高的上句,老黑:“你老爷,姓尉迟名恭字敬德,保唐家”。唱一个高而满的下句。观众席中,连着两个满堂好。看《白良关》这出戏从来没见过这么强的小黑,我想金、裘二人自己也会满意的。此后盛戎嗓子日见起色,又经常演铜锤花脸的戏,兼演架子花脸戏,至于武花脸的戏则没有机会再演了。这种情况一直继续到解放后,表演越来越老练,于是裘派在花脸行中的影响,从此越来越为人们注目了。
盛戎是个文武全才的花脸,从这个角度来说定然超过裘老。但以他的铜锤花脸戏和裘老相比,我认为他可以说是“具体而微”的裘桂仙。也就是说他的铜锤花脸表演,已经追上他父亲了,但是风格上则还逊一筹。所差的主要是嗓子和气力比他父亲单薄。盛戎的唱极为讲究,称得起是真会唱,他以巧妙的唱法来补救天赋的不足,才达到他所取得的成就。可是也有补救未完的地方,主要表现在念白,有时就出现塌着调门的念法。这本是不得已流露出的弱点,但现在有些裘派演员也有学他这种弱点的,所以不得不提出来。
盛戎除裘门本派的戏已够上具体而微的裘桂仙以外,还有他的架子花脸戏也是异常出色的。如窦尔墩、曹操等角色的戏,唱、念、做,都毫无弱点可言。最脍炙人口的是《盗御马》,在这路戏中学侯喜瑞先生的成份很大,也有一部分学金少山,总之他都能融化在自己的风格之中。前面所说盛戎的弱点,是限于天赋,不能算作他的缺点。他晚年在戏中也曾出现个别的略带俗气的缺点,如《草桥关》、《金殿见君》,跪拜艰难腿脚僵硬的样子,似乎是多余的,至少和头一场与马杜岑相别时,像老黄忠一样身手矫健的上马身段是矛盾的。回府后见姚刚的唱“小奴才……”是盛戎晚年的一个新腔,这类新腔有些自然主义,也好像有些离开了京剧格调。还有的戏中出现表演麒派等,虽然是个别的,但不能说这不是一种倾向。以上几点都似乎远雅近俗,白珪之玷,这是我主观的看法,可能不对或者说是偏见,我已有言在先,写的是印象。(全文完)
(摘自 《裘盛戎艺术评论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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