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四七年夏,我们上海实验剧校熊佛西校长引荐我在沪西区思南路梅宅拜见了景仰已久的梅兰芳先生。熊校长与我至三楼客厅,此时我心跳加速,手心儿止不住地冒汗。校长把举止无措的我引荐给梅先生,我慌忙鞠躬。梅先生询问我的身世有学艺经过,我简要地回答,先生不时点头微笑。面对和蔼的梅先生,我的心跳逐渐恢复正常,回话也不再语无伦次。
校长与我逗留了半个多小时,即告辞而归。大师送校长出门时,嘱我常到家来。这亲切的言语,使我感到异常荣幸与兴奋。
此后,我经常登门向先生求教。有一次先生嘱琴师倪秋萍操琴,听我唱《打渔杀家》萧桂英的[西皮原板]。唱毕,先生勉励我说:“小小年纪,本钱(嗓音)不错,要坚持吊嗓、练功。”四十年代末,一位声誉鹊起的演员,在上海皇后大戏院演出梅派名剧《洛神》。先生亲临把场指教。翌日下午,这位演员到梅宅聆听先生教诲,我亦在座。先生对她说:“你在台上要演洛神,要有仙气,不是演梅兰芳……”这位弟子连连称是。我曾向先生请教:“什么是梅派?”先生说:“大大方方,演出人物,唱出感情,这就是梅派。”
先生多次见我衣着不足御寒,一天,递我一纸包,说道:“孩子,拿着。天儿凉啦,买几件厚实衣服挡寒,病了可不是闹着玩儿的!"托在手心里,我感到了纸包的份量,热泪如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正打算跪下致谢,先生忙抱住说:"谁没有难处?好好学艺,好好做人,有了出息,胜过叩头!”我哽咽着说不出话来,一个劲儿地点头。回到学校,购置了人字呢制服、毛衣、毛裤、绒衣、绒裤等。当我换上里外全新的衣服,到梅宅致谢时,先生与夫人见了面露欣喜。当天在梅宅逗留时间较长,先生有夫人考虑天黑返校不安全,嘱我上楼与葆玖为伴留宿。我蹦跳着上楼,进入葆玖卧室,小哥俩儿说笑着进入梦乡。
不久上海解放,先生介绍我参加三野政治部文工团(前身是娃娃京剧团)。有的同行开玩笑地说:“你来头大,有梅先生出面介绍。”1954年春,我在北京演出,在东安市场门口不期与先生相遇,我忙迎上致礼。先生亲切地问:“什么时候来北京的?怎么不到家来呀?明儿葆玖在吉祥演《祭塔》,你到后台来……。”我年轻无知,参军后疏于问候,听到先生的责问,深感愧疚。
回忆大师多年对我的培养教诲,我当继续努力为京剧事业贡献绵薄。
(摘自 原《戏剧电影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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