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议“千人一面”

首先,感谢昴日星君在我们讨论的基础上作了进一步引申的叙述阐明了自己的观点,文中清晰的思路,恰当的比喻,使我受益不少,的确一个演员在表现一个人物,或是在演绎一出戏时,先要一切从人物出发,同时在各个形形色色的人物中形成自己独有的风格。不丢掉自己,这样就形成了京剧艺术中"这一个""角儿"的概念!这是星君最终想说的,我赞成!!
我们京剧中的“梅氏体系”[或者说是中国戏曲的表演体系]它可以说是综合了"斯氏"和“布氏”的戏剧观点,也诚如星君所说:"剧中人""自己""旁白"在具体,切实的艺术空间里游离于内外,任意的挥洒,这的确是一种高超的手段,那么,我觉得这种手段在形成之初是没有理论的,也就是说它不是建立在‘充分准备"上的,而是一种下意识的自觉行为,但要说明一点,这种"下意识"并非与生俱来,也是京剧艺术长期参加社会实践的积累。
这种积累的主体是什么呢?是人!是那些京剧演员!他们是在长期的舞台艺术实践和社会实践中才逐渐的形成了自己的艺术风格!以马连良为例,不是说,马连良一生下来就""潇洒",潇洒这个词从何而来?也许马连良自己也没意识到。这个对他艺术风格的评定是由我们来说的。是我们这些观众在他塑造的形形色色的角色中感受到的。这其实经历了一段很长的时间。才有了这样一个整体,宏观的概括。于是一个问题出来了:马连良的潇洒是不是说明他的"千人一面"呢?
这问题,星君在文中作了较为明了的阐述回答,并以《兰亭序》及书家们一系列的风格互化作比,在这里,我想补充一点:就是观众或是书法观赏者在对某演员或某书家作一个风格的评定,这个评定是有过程的,也就是对"这一个风格"的接受过程,它分2步走:
一)认可他扮演的人物
马连良扮演的乔玄,在甘露寺里滔滔不绝,风趣机智的为刘备当家世讲解员。那么我们在看的时候,首先是被他扮演的这个人物吸引,马连良老于世故风趣怡人的念白给我们这些观者带来愉悦的感受,然后,我们会盟发这样的感觉:哎!乔玄就应该是这个样子!这就是先对他塑造的人物的认可。
那么,我们在看《四进士》"盗书"一场:在行弦当中,马连良从鬓边拔出铁片,侧着身子,试探门首,拨动门闩,随着音乐的加速,马连良头手皆抖,气氛十分紧张,音乐慢下,门开了,松了口气,蹑手蹑脚的偷信,关门,掌灯,看信,抄信,开门,进去放好信,忽觉不对,信放反了,调整到原来位置,关门,用铁片拨上门闩。这场表演精彩之极!!!百看不厌!!马连良在台上帅气的表演,十分形象的刻画和把握了宋士杰这个老吏的精深智谋性格特征和谨慎细心的职业习惯。我们在台下看,不由得会赞叹:哎呀!好啊!就是这个人物!为什么这样说?因为马连良用他的精彩表演征服了你,何以出彩?一句话:源于他对人物深刻的理解和准确的诠释,从人物出发,这是第一步!
二)认定他的风格
先有对他人物的认可,我们才会逐渐的会去感受和评定他的艺术风格。
成如星君所说,演员塑造人物不能完全抛弃自己!对!任何一个成熟的演员在自身的艺术创作过程中,都会自觉的,不自觉的溶入自己的艺术理解,审美和个人特性。换句话说,就是带出了个人的"习惯"。才使得我们发现他所有角色中一个“共性”的特征(风格)我们看了马连良的2个人物后,会想到:乔玄真潇洒啊!这种潇洒是他风趣世故的性格。我们也可以说:宋士杰真潇洒啊!这种潇洒则是他剧中表现出的机敏,动感强,精彩的表演!这些都是建立在演员成功塑造人物的基础上的!
都是潇洒,但我们决不会感受到乔玄和宋士杰的雷同。乔玄永远是国丈乔玄,宋士杰永远是老吏宋士杰,马连良给我们留下的是:
"千人一面"的风格, 而"千人千面"的人物!
说了这么多,我想"千人一面"的定义,我想已经说的较清晰了,再概括一下:
"千人一面"它有2种意思:其一,是指演员在舞台实践中通过成功的塑造了形形色色的人物而在这些人物身上流淌着的一个具有“共性”的韵律,这个韵律就是众多人物的“一面”这是一个高超的艺术境界!
其二,是指真正意义上的"千人一面":人物塑造的雷同,或者说是把人物塑造抛在一边,完全的突出暴露自己的特点[不说是优点,这里就是优点,也不成立了]任何一个人物的出现,给你的感觉都是自身的作秀。那么,人物在台上也是一个空的,徒有包装的躯壳!缺乏可品味的余地。这是一个幼稚的,对艺术的认识。[也许没有认识],走捷径,这是很可怕的!
星君,我对书法懂得不多,但我也想打一个简单的比喻:
有很多的书者在临贴,他们都在临颜体,出来后,这些人交上来的都是颜体。但各自其中蕴涵的劲头,韵味是各不相同!然后他们练颜体练了8年,有一天,先生要他们开始学隶书,你说,他还能用颜体的走笔特点吗?聪明的,他可以把练颜体的扎实的基本功和气韵溶入到隶书中,悟不出的,就只好写"颜体隶书"!紧接着,他们又要开始学习篆书了,那悟不出的怎么办?还照样写!写出来是个什么东西?还是那回事吗?楷书和隶书是两码事!乔玄和宋士杰也是两码事啊!!!

本贴由唐义刚于2002年5月24日23:14:01在乐趣园〖中国京剧论坛〗发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