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四小名旦”之一的筱派花旦传人陈永玲老人选择了“落叶归根”,从深圳搬回了北京。昨天,由陈永玲的学生、北京京剧院花旦常秋月“牵线”,记者在医院里见到了这位已经病入膏肓的老人。

病重也收拾得很整洁

在北京的某医院里,重病的陈永玲脸上没有流露出一丝的痛苦,虽然插着氧气管但身子骨还是显得挺硬朗,和别人的对话也很有条理。病床边火鹤花开得正旺,鱼缸里两只小乌龟悠闲地晒着太阳。大女儿陈红说:“我们并没有隐瞒父亲的病情,我们从小就觉得父亲在家里非常民主,从来不强迫我们听从他的安排。我们是一定要让他知道自己的病情的,也绝对不用担心他会想不开。”陈永玲接过了记者的话题:“痛苦地过也是一天,高兴地过也是一天,那干吗要为难自己呢?”
红格子的睡衣外套着紫罗兰色的毛衣,枕头边上的两条毛巾色彩都很绚丽。陈永玲说:“我喜欢鲜亮的颜色,从小就非常喜欢把自己打扮得干净利索,就算是生病了也要把自己收拾得漂漂亮亮儿的,为身边的人做个好榜样。”陈红说:“父亲是个很前卫的人,他40多岁的时候在兰州第一个买了辆专业选手骑的山地自行车,骑在街上谁都要看上几眼。把家安在深圳的时候,看到人家骑电动自行车,他自己也买了辆。那车子速度很快,到现在我都不敢骑。前些年兴起了穿唐装,父亲也赶时髦做了好几套。”

病床上看完学生直播

陈永玲是个重情重义的人,这次回北京就是想见见过去的老朋友们。没想到老兄弟们一个个都离去了,让他难过了好几天。“我现在还能想起我家原先住在鼓楼附近的样子,烤肉季、丰泽园的老伙计们的样子我也都记得很清楚。没想到那时候跟我一辈儿的老朋友们好多都走了,这次我要是再不回来,恐怕都见不到了。”
虽然回京后身体一直不好,但前不久,师哥王金璐的一个电话还是让陈永玲同意了为常秋月说戏。“本来我是不打算再教任何学生的了,但是师哥张口了,我不能拒绝。没想到秋月这孩子还真有灵性,学的还是有模有样的。”陈红告诉记者:“那时候秋月要参加中央电视台的青年京剧演员大赛,老爷子就坐着轮椅教,遇到她动作不规范的地方,就光着脚下地亲自示范,让我们都很感动。秋月比赛那天正好老爷子住了医院,老爷子是在病床上看完的现场直播。”回忆起那短暂而难忘的学戏的日子,常秋月说:“陈老师对我帮助太大了。比如我以前都是笑着出场,老师就问我,‘你演的这个人物在这么痛苦的时候,怎么能笑着出场呢?你光让自己美了,却忘了你演的人物怎么成?’不但让我明白了这个地方该怎么演,还给了我很大的震动。”

关门弟子收了斯琴高娃

采访中记者得知,除了专业的京剧演员弟子外,影视圈大名鼎鼎的斯琴高娃也拜在了陈永玲的门下。斯琴高娃在扮演《日出》里的杜八奶奶时,结识了一群票友朋友,戏拍完了她却不可遏制地爱上了京剧。她因为非常迷恋陈永玲的《贵妃醉酒》,2002年正儿八经地拜了陈永玲为师。斯琴高娃利用拍戏的间歇向陈老师学戏,她拍戏认真,学起京剧来也毫不含糊,加之悟性极高,又有当舞蹈演员的基础,所以进步很快,深得陈永玲的喜爱。巧合的是,2003年陈永玲生平首次触电,在电视剧《假装爱上你》中饰演的就是斯琴高娃的京剧老师。
在那部电视剧里演戏中戏和斯琴高娃一起唱《霸王别姬》里项羽的,恰是陈永玲的大儿子、江苏京剧院院长陈霖苍;扮演老总的是陈永玲的小儿子陈逸恒。这部喜剧目前已经在上海播出,转年就要在北京播出。陈永玲说:“斯琴高娃主要是跟我学表演,当初她要拜我为师的时候,我是有顾虑的,觉得我又不能教她什么。她却说,就算我学不了您舞台上的艺术,我能学到您的为人处事也很知足。斯琴高娃跟我学了《霸王别姬》、《贵妃醉酒》,她学戏以后,后来演的电视剧里在眼神、表情、身形好多方面都借鉴了京剧的表演。比如她在《大宅门》里拿手绢的动作和最近演出的《无字碑歌》里都用了很多京剧的表演方法。”

现在的花旦千篇一律

谈起对花旦目前的状况,陈永玲觉得遗憾颇多,“感觉都是千篇一律,基本全是荀派的。我们过去的老一代很团结,就一出《玉堂春》都能演出好几个版本,大家各有各的风格。可现在的花旦却好像只有一种风格了。其实梅兰芳先生不仅是青衣,他也是从花旦转到花衫的,这是需要一个过程的,是经过很长时间的过渡的。现在有的人抱着自己的行当不放,说‘我师父就这样,不能改’,这就错了。”陈永玲说,“现在的花旦道白都听不出来了,特别是筱派道白都没有了。我以前演出的《打杠子》,没有一句唱,但是观众也十分认可、喜欢。为什么?因为听好的念白也是一种享受。现在年轻演员的花旦道白和脚步都很不规范,有的花旦走路跟彩旦一样,我一想到这些就觉得很惋惜,很遗憾。现在的演员嗓子和功夫都很好,但总是不去演人物,总是在那里显摆自己。其实只有演人物才是最能抓住观众心的。”

六万字自传明年发行

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越来越差了,陈永玲口述了一部六万多字的自传,过了年将要出版发行了。陈逸恒告诉记者:“这本自传是我父亲从他小时候开始说起的,谈的很多都是他学艺的过程。10月份已经整理出来了,现在在做最后的整理。我爸一直有个心愿——非常想上电视台讲讲花旦的表演,包括手眼身法步,示范一下花旦跟青衣、花衫有哪些不同,让更多的人了解花旦这个行当,他想尽可能地多为后人留下些资料。但是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可能圆不了这个梦了。”陈逸恒还说:“我爸对我影响最深的就是他对艺术的认真。‘文革’中他蒙冤被判刑入了狱,在监狱里每天早上要跑操,我爸就按着圆场的碎步跑。狱长问他怎么这么跑步,他就说我一直都这样跑步,所以他出狱后基本功得以保住了。我爸2001年在香港演出的《战宛城》是他最后一次登台演出,他当时已经得了慢性支气管炎和肺病,但是他却坚持要踩着跷演。可以说我们那时真是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我虽然没有学京剧,投身了影视,可是父亲的表演在潜移默化中让我吸收到了很多的养分。”

请信报转达对观众的想念

采访中,陈永玲老人始终坚持坐着说话,为了不打断记者的采访思路,刚刚送来的饭他执意放在桌边不肯吃,让记者非常感动。采访结束时,他委托《信报》向一直关心他的戏迷们表示感谢,“我很想念北京的观众,可是我可能没有机会再上舞台为你们表演了,这对我来说觉得非常遗憾。我希望观众能更多地扶持、包容京剧,不要让这个古老的艺术衰败下去。谢谢所有的观众!”(记者 唐雪薇)

(摘自 《北京娱乐信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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