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中国京剧院新戏《泸水彝山》
翁思再
什么是京剧?——西皮二黄,唱做念打,以歌舞演故事。由中国京剧院创演的大型京剧《泸水彝山》,就是这样一出创新而不离本体,而且技术含量很高的好戏。它非但做到了“有言必歌,有动必舞”,而且“程式思维”明显:以一环扣一环的技术连接,完成剧情演绎和人物塑造。这就同“话剧加唱”鲜明地划清界限,构成了属于京剧的特殊魅力。
编剧吴江等将人们熟悉的诸葛亮“七擒孟获”故事解构翻新。为平定南蛮彝族之乱,诸葛亮攻心为上,将彝王孟获屡屡擒而纵之。孟获不明白:“这一个”汉军统帅为何对自己一忍再忍?于是诸葛亮详述战争之害。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彝汉从此不再战。显然,这是一个呼唤和平的主题。作品以一种忧患意识,说明了自己的主张:放弃仇恨哲学,以德安邦,这是颇具现实意义的。
陈述简练 景象壮观
该剧情节层层推进而陈述简练,把许多空间留给唱做念打。导演高牧坤无疑是铺陈技术场面的高手。蜀军“夜渡泸水”的场面,先由剧中人关索以跟斗引领,四小军划桨象征小舟;继而十六军士划桨群舞,模拟大船。干冰满台描绘白浪滔天,众龙套在雄浑的行进锣鼓声中,腾翻跌扑,仿佛一个个弄潮的“浪里白条”,景象壮观。“藤甲兵誓师出征”一场,众蛮兵披坚执锐,手持盾牌,操练中变幻各种阵型。这让我们联想起《战宛城》中张绣校场演阵时的“火牌舞”和“削刀舞”,还有《大闹天宫》中齐天大圣检阅部队时的“众猴大操”。可谓“无一笔无来历”。又如:诸葛亮携众登山寻药的舞蹈,令人想起《桑园寄子》里“走青山”的邓伯道;祝融诈降,舞影中现匕首的场面,令人仿佛看到《鸿门宴》或《荆轲刺秦》的影子。
取神遗貌 化出新意
可贵的是,编导在接通、借鉴传统程式时,取神遗貌,化出一番新意。例如夜渡舞蹈中,为表现以竹竿撑地助航,空中出现了双人“撑竿跳”。藤甲兵的盾牌舞非但借鉴了“兵马俑舞”,而且以木板、竹筒打出西洋军鼓的变奏,与京剧锣鼓相辅相成,更新了打击乐的音响结构和色彩。该剧的唱腔安排得很妥帖。其旋律既没有拘泥于主演的流派而削足适履,也没有为创新而创新从而出现怪腔怪调。为表现地域和民族风情,音乐中引进了彝族歌曲,剧中人祝融劝孟获时唱道:“老爹爹当初将王位禅让,他要你爱百姓造福彝疆”,在宽广的旦角拖腔中,由皮黄而彝歌,诱发无边而美丽的遐想,忽又转调回到皮黄,衔接得天衣无缝。此与脍炙人口之关肃霜《黛诺》名句“归来乡音更动人”(借鉴景颇族民歌),异曲同工。
台词念白 节奏铿锵
“千斤话白四两唱”,前辈老先生无不在此狠下功夫。如今大量新文化工作者进入京剧编创行列,有利于人文指导,然而他们也有一个再学习的问题。一些不熟悉京剧程式的编导,往往会忽视京剧念白的特殊性,或取消韵白,或台词缺乏音乐性。在这方面,《泸水彝山》又为新京剧作出了表率。请看剧中诸葛亮的这段台词:想这火攻之计,诸葛心中是不愿不肯不能不忍,不可为这一战之胜遗害苍生、殃及后人,辜负先帝三顾之恩、托孤之望,落得个不仁不义、不义不仁的千(呐)古——骂名!节奏铿锵,循环往复。
扮演者张建国念得由慢渐快,最后在锣经衬托下,一气呵成,很有感染力。显然他是把念白当作歌唱的。这个戏的武打场面精彩好看。据说,演员们一个多月来每日闻鸡起舞,刻苦练功,进行了近乎严酷的训排。尽管该剧在编、导、演三者磨合方面,尚有可以推敲之处,但剧组精于做好每一个“零件”的精神,值得推崇。以坚实的传统技术功夫来保证创新,让观众在赏玩的愉悦中获得教益——这是《泸水彝山》给上海同行的创作启发。
(摘自 《新民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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