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国戏曲艺人,历来就有轻财重义、助人为乐的崇高美德。千百年来,越是危难当头,他们越能同舟共济,越是富贵时刻,他们也越能乐善好施。有关这方面的轶闻遗事,可谓多如恒河砂粒,不胜枚举,“让戏”就是其中之一例。
1927年,23岁的程砚秋新排京剧《斟情记》,并准备在北京首演。当时,声誉卓著的梅兰芳,经过1919年和1924年两次访日演出后,非但国内观众口碑载道,国外影响也风行草偃。特别是他的代表剧目《天女散花》和《太真外传》等,每贴必满,可谓盛况空前。然而,当他听说程砚秋此时将上演新戏《斟情记》时,为了保证程的上座率,他毅然决定让戏,把自己足以能使众口脍炙的代表作《天女散花》、《太真外传》等暂停,改唱了极普通的折子戏《女起解》,以保证程的上座。为此程砚秋感动不已,同行也争赞不迭。
1942年,崭露头角的李世芳,刚被观众誉作京剧“四小名旦”之一。他首排了移植剧目《百花公主》,也准备先在北平上演。而此时赫赫名家程砚秋又恰好从上海归来。程也是新排了此剧并取名《女儿心》,在上海演出时,连日座无虚席,场内满坑满谷。正准备回京继续贴演以飨观众时,闻李世芳将推出这个剧目,世芳也恐珠玉在前自己相形见绌。这时程砚秋却主动找李世芳安慰说:“你可以放宽心去演《百花公主》,我绝不和你争夺观众。既然咱俩都有了这出戏,我就放弃它。今后只在上海演。北平天津我都一概不上这出戏。”为此李世芳精神上如释重负,程砚秋的美德也被人传成佳话。
解放后,荀慧生日以继夜地赶排了新戏《梁山伯与祝英台》,并花费巨资添置了服装,订做了布景。正准备公演时,听说年龄比他小四岁的程砚秋,也排了程派唱功戏《英台抗婚》,为了不影响同行的业务,他不顾个人艺术上和经济物质上的损失,毅然决定放弃此剧,并若无其事地嘱咐他领导的“荀慧生京剧团”管事人:“别让砚秋知道这件事,团里的经济损失我负责,不会让大伙儿的生活受影响的。”
京剧“标准小生”姜妙香,长期与梅兰芳合作,所配剧目无不珠玉映辉。后来程长庚的侄孙程继先参加了“梅兰芳剧团”,姜先生便主动将《奇双会》中自己主演了多年的赵宠一角让给程继先去演。尽管他是头牌小生,却饰演戏中配角李保童。直到继先去世后,他才重作冯妇。1946年俞振飞先生加入“梅兰芳剧团”后,姜先生又再次将赵宠一角让给俞先生演,自己还是心安理得地去扮李保童。
这种不计名利的传统美德,不仅表现在台上让戏,连灌制唱片乃至其他各种活动,也都无不如此。20世纪20年代末,与梅兰芳、杨小楼鼎足而峙,被人称作“北方梨园三杰”之一的余叔岩,以《失印救火》、《打棍出箱》、《问樵闹府》、《捉放宿店》以及《御碑亭》、《南阳关》、《盗宗卷》、《宫门带》和《断臂说书》、《卖马当锏》等代表剧目极一时之盛况,梨园行的同仁几乎“无不仰余”。当时,有位叫高聘卿的唱片公司负责人,约他灌制上述诸戏唱段,这无疑可以获得一大笔收入。而余叔岩却回信说:“你们公司要我所灌各段,都是同业演员灌过的段子,我不准备去灌这些唱段,理由是怕影响同业唱片的销路。”经过多次磋商,余“坚持不与同业打对台”,最后公司只好尊重他的意见,灌制了《沙桥饯别》和《打严嵩》等几出冷门戏的段子。
尽管,当前戏曲界见利而忘义,只想自己不顾同业者,也是大有其人的,但这毕竟不是主流,而且他们的行为往往是遭到大伙儿的讥议和贬斥。在同行面前,这些人也是自知珠玉在侧,“觉我形秽”的渺小者和有愧者的。
(摘自 《当代戏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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